山路道阻且长,且奇峰峥嵘,多嶙峋怪石,脚下更是荆棘丛生,稍有不慎就会被山间的锋枝利叶所伤。骆世臣手拿一根粗枝在前开路,步子沉重,又走得极小心,闻千秋和李婵香跟在后面,时时催逼他。骆世臣也是一肚子怨懑——这两个婆娘都是习武之人,身形矫健,自然是走得快了,而自己本就一书生,况且又不熟悉这山路,怎能不走慢些呢?哎,早知道帮闻千秋做事如此受罪,自己就不该答应她!可是……骆世臣转念又想,若自己不答应她,那锦儿他们几个,还有自己必然早死在城隍庙里了。
想到这儿,骆世臣的脚步又轻快起来。
突然,骆世臣一个没小心,踩滑了脚,摔倒在地,疼得“哎哟哎哟”直哼哼。闻千秋本想发火,却又强忍住了,只是劝慰几句,又叫李婵香扶起他。
骆世臣揉着大腿,一脸苦相:“闻教主,这看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到底能帮你做什么?”
闻千秋阴冷一笑:“等进了千佛洞,我自会告诉你。”
此刻,骆世臣已是骑虎难下,便只有承了闻千秋的意。但他横看竖看,都觉着闻千秋的笑容里藏着一把刀,哦,不,是很多把刀。但他转念又想,既然闻千秋还用得上自己,那自己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掉的。
又走了半晌,闻千秋突然现出欢喜劲儿,脸上欣慨之色泛起,连她脸上那些可怕的皱纹,都随之舒展了好些:“到了!千佛洞到了!”
骆世臣早已神疲力乏,面上无精打采,此刻被闻千秋的话一震,才懒洋洋地抬眼,糊里糊涂地瞟了瞟千佛洞,陡然间,却是倒抽一口凉气!都说深山藏古树,想不到,在这缥缈山水的尽处,竟然还藏着一窟洞穴,再仔细瞧瞧,更笃定这洞穴深有来头。
为何?且说这洞口约莫十余丈长,五六丈高,随随便便进出个几百上千士兵,毫无难处。且此地地形崎岖陡峭,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闻千秋选中这地儿,定然是有高意的。
“教主,洞中有人。”李婵香似乎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轻声道。
“何以见得?”闻千秋面沉如水。
李婵香不再说话,只是指了指洞口散落的泥石。闻千秋厉目而视,猝然一凛——原来,泥石之间落了些血迹,点点斑斑,动心骇目。
闻千秋面如死水:“不怕,我们径直进去便是。”
两人驱着骆世臣入了洞窟,一径往里走,光线黑下去,四周阴风阵阵,似有千军万马在沙场上兵刃相见,一时血流成河,留下无数冤魂,述说那些怎么也说不尽的惨痛。又步行百步,周围更是邪门,连阴风都不敢来造次了,空旷的洞穴里,只剩下周遭水滴穿石的声音和心肺深处膨胀收缩的气息声,声声渐寒,冻得骆世臣一个劲儿搓手。
骆世臣心中顾虑越发多了。这千佛洞到底是个什么角色,里面该不会有什么古墓,藏着什么珍珠财宝,引来这女魔头去盗掠吧?她让自己来帮忙,莫非就是帮着盗墓?若真是如此,想必里面机关重重,自己走在前面,定然有去无回,白白枉费了一生哎。想到这儿,骆世臣又放慢了脚步,漫不经心,磨磨蹭蹭,还不时左右打量,寻思逃走。
“骆先生。”闻千秋吐出一口比周遭的寒气还要阴冷、比四下的死寂还要悚然的话来,“你别一门心思想逃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无人能逃走的。”
骆世臣一怔,颤颤地应了声,也就不再答话,心里头却思量道:这女魔头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莫非她看透了我的心思?
如此,三人时快时慢,在黑暗中摸路走了约一里远,便已走到这洞穴的尽头了。
“闻教主,这儿没路了。看这四周也怪吓人的,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骆世臣说话说得极小声,只恐惊扰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地儿。
“谁说没有路了,你看你的左手边,不是有条小径吗?”闻千秋幽幽道。
骆世臣一觑,顿时骇得目瞪口呆。他不仅惊愕于这千佛洞的玄怪,更让他讶然的,是闻千秋的厉害,她对洞窟的情况,竟然了如指掌!看来,这老太婆没少来这诡异之地。
闲言少叙。且说骆世臣的左手边,的确有条小径,道路荒凉可怖,两旁绝壁森森,一派死寂之象,不知通往何处。唯一不同的是,这小径虽漆黑一片,尽头却微微透出些亮光来,让人没来由地发瘆。三人又步行数百步,一时火光如雾,从岩壁的边缘拼命挤出,急欲往旷远之所拓出更多地盘。
看来,这千佛洞里真的有人!
骆世臣暗暗思虑,这些人,究竟与闻千秋是敌是友?若是敌人便好了,他们在洞窟里打起来,自己正好趁乱逃之夭夭。想到这儿,骆世臣又加快了脚步,心里“嘭嘭”直跳,背上渗出不少冷汗。
一只纤细而粗糙的手,如蛇精般缠住了骆世臣的胳膊,随之而来的,是闻千秋的声音:“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这凶煞之地,终于有人了……”骆世臣一抹冷汗。
“万一他们不是人,是鬼呢?”闻千秋的眼神里泛着幽冥般的光泽。
四周本就毛骨悚然,涔涔冷汗未干,闻千秋又添油加醋送上这弄鬼的话,骆世臣顿时冷热不均,风寒交袭,着实有些吃不消了,上下牙齿不停打架,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出来,就连心窝子处,也不听使唤地颤动。
“阿嚏!”
骆世臣实在是忍不住,泄出个大大的喷嚏,冲得周围都多了一阵风。这下好了,只要身处洞窟,若不是个聋子,应该都听得明明白白。
前方光亮处一阵骚动,继而狂躁不安,再后来,伴着汹涌的咒骂声,光影如流星掣电,大喇喇朝他们三人袭来,只是还隔着老长一段小径了,便只能依稀看到火把,至于持火把的究竟是人还是鬼,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
骆世臣咬牙道:“闻教主,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来者是人是鬼、是敌是友,很难判断,不如,咱们先退出山洞,隐起来避避风头吧。”
“混账!”闻千秋横眉怒眼,努唇胀嘴,大声喝道,“本教主在此,有什么好怕的?”
话音一落,洞中嘶叫、怒嚎和喊杀声如海啸般排山倒海而来,原本冷清荒芜如墓穴般的洞窟被搅得翻滚起来,野马尘埃上下腾落,风啸声唳左右荡涤,看来,这下来者不善啊!
等到那些个火把围拢过来,骆世臣终于看得清清楚楚——原来不过是七八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壮汉而已!他们手中的斧头散着金属般的寒光,那寒光又应和着火光,连成一片光带,将闻千秋、李婵香和骆世臣团团围住,看样子,今天不比划比划,没人能走得了。
“嗨哟,你们几个,一个羞嗒嗒的美人,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还有一个快要死了的老太婆,你们不在外头享清福,来这儿干嘛?”一个年长的壮汉道。
一个额头上有颗大痣的壮汉帮腔道:“告诉你们几个,我们可是江陵城赫赫有名的铁斧门,咱兄弟几个刚杀了城里一大户人家他满门,劫了不少银子出来,现在要找个地方分人头。这千佛洞僻静得很,现在可是咱们的地盘了,你们几个,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我手里的铁斧可是不认人的!”
那年长的壮汉却是婪光乍现,他干笑两声,咽口唾沫,指着李婵香道:“其他人滚蛋,这个美人要留下来,兄弟们出生入死,连女人都没碰过几个,现在正好拿她来享受享受。”
闻千秋听罢,怒眉倒竖,脸上有悻悻之色,却未发火啐骂,只是咳嗽两声,有气无力地说道:“各位大侠,温柔乡虽好,就怕成了英雄冢,何况,这千佛洞经常闹鬼,江湖上都说,所有来这千佛洞的人,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哦,不对,是竖着进来,无人出去。”
“这我们早就知道。老太婆,实话告诉你,我哥们几个都是闯荡江湖多年的好手,什么妖魔鬼怪,只要它敢来,我一斧头就把他劈成两半!”又一个壮汉挥了挥手中的铁斧,趾高气扬道。
“你们不怕鬼吗?你们不怕,我倒是有些怕,听说,这千佛洞的故事非常吓人。”闻千秋拄着鸠首杖,慢慢挪动脚步,一个关于千佛洞的故事在千佛洞里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