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官衙龙虎斗(二)
曹沛2020-07-23 23:392,770

  第二日中午,刘望权的官舍大门前,来往路人不时聚集,皆是指手画脚,嬉笑议论,好不欢腾。再看刘望权的官舍大门上,竟然写了两句诗。左边一句读来是:“乌龟横行尽作土。”右边则是:“王八舞爪终成灰。”不仅如此,“灰”字的下方还画了一个圆。这两句诗写在刘望权的大门上,诗中的乌龟王八自然就是骂他的了,骂人骂得如此厉辣,让众人既捧腹又有些忧惧——这毕竟是知府大人住的地方呀,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人群中走出骆世臣和卓禄,围观百姓企踵张望,议论纷纷:骆大人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骆世臣环视官舍,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乌龟横行尽作土,王八舞爪终成灰。哈哈,好诗,好诗!知府大人写的诗真是清新脱俗,意境高妙啊!”言罢,他意犹未尽,又朗声念了一遍,引得围观百姓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卓禄嘴里发出“咝”的一声,额头上浮起疑云:“这‘王八舞爪终成灰’的最后,为何又画了一个圆呢?”

  “这还不简单?这是藏头诗,连起来便是‘乌龟王八蛋’!”骆世臣妙语连珠,引得围观百姓又起大笑,简直要把肚子笑破。

  官舍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刘望权面带倦色走出,他见大门口聚集了这么多人,又见骆世臣也夹杂在人群中,心中微微一颤,脸上却泛起笑容——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断然不会乱了阵脚。他全然不睬骆世臣,只是拱手对众人说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来老夫官舍,不知有何指教?老夫愿闻其详。”

  刘望权背对大门,当然看不见那大门上写的诗了,众人都看在眼里,却又不敢吭声。

  “爷爷,我们只是觉得,你大门上写的诗很好玩!”一垂髫小儿摇着拨浪鼓,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对刘望权说道。

  “诗?门上有诗?”刘望权猝然一听,略微惊诧,他缓缓侧身,将头往后探,果然见自己的门上写有文字,他屏息读完,顿时血气上涌,怒发冲冠: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本官的大门上写污言秽语,真是狗胆包天了!

  刘望权将拳头捏得“噼噼啪啪”响,但脸上笑容丝毫不减。他朗声对众人说道:“不知谁将自家的大门安在了老夫的官舍中,想必是一场误会。”刘望权又唤身边的家丁道,“来人呐,将这大门卸下来,物归原主!”

  家丁依言,正要招呼人去拆门,却听一人大喝:“且慢!”话音刚落,说话之人已快步冲到大门前,众人定睛一瞧,正是骆世臣骆大人。

  骆世臣双眉陡立,目光凌厉,冷哼一声道:“刘大人,这大白天的,你莫非还在做梦?”

  “骆世臣,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刘望权瞋目说道。

  “刘大人,有谁吃饱了没事干,会将自家的大门安在官舍里?又有谁闲得慌,敢在自家大门上写打油诗?你就算是圆场,也应圆得有模有样,有理有据吧?”骆世臣针锋相对。

  刘望权淡然一笑:“我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个嘴上无毛的家伙。你不在官衙内办公,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骆世臣声如怒涛,对刘望权愤愤说道:“圣人云,‘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你跟我们约法三章,自己却在官舍大门上作诗,刘大人,你言而无信,该当何罪!”

  姜是老的辣。刘望权见骆世臣找自己的茬挑自己的刺,心中登时明了——此事定然是他骆世臣干的,这小兔崽子,居然敢来我的官舍撒野,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骆世臣,老夫从不作诗,至于这大门上的诗作,莫不是出自你的手笔吧?”刘望权目中森然。

  “刘大人,你怕是在说笑吧,你的官舍戒备森严,我一区区文弱书生,如何干得了这等事?”骆世臣回敬道。

  刘望权忿忿然说道:“骆世臣,明人不做暗事!你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能耐!”

  骆世臣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神色:“我敢做不敢当?刘大人,你再好好看看,这大门上诗作的笔迹,究竟出自何人?”

  刘望权瞥了一眼门上的字迹,正欲斥责骆世臣,陡然间猛地一怵——这门上的字迹,怎么像极了自己的手笔?刘望权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缓缓转过头,将目光再次落到那字迹上,这次,他看得仔细多了,任何的蛛丝马迹都没放过,可他越看越是莫名惊诧,这……这不正是自己的笔迹吗?那飞扬跋扈、张牙舞爪的笔势,别人是很难模仿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

  刘望权眼前一黑,几乎摔倒。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从不作诗,可官舍大门上的诗作为何会是自己的笔迹?

  “刘大人!”骆世臣声如洪钟,雄浑有力,“你在自己的大门上作诗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官舍里饮酒,现在浑身上下好大一股酒味,我和在场的老百姓都能闻到,难道你就半点也闻不到?你口口声声要求全城官员不许喝酒,自己却在家里逍遥快活,这是不是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骆世臣豪眉一耸,目光厉烈入刀,直剜向刘望权。

  刘望权又是一诧。自己已多日不饮酒,这骆世臣怎能信口雌黄,污蔑老夫!

  “骆世臣,你少在老夫面前放肆,不然,休怪老夫不客气!”刘望权目中露出凶光。

  骆世臣用手捂住鼻子,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刘大人,你的衣服酒臭冲天,比别人放的屁还臭,你就好好闻一闻吧,臭死了,臭死了。”

  听骆世臣这么一说,刘望权似乎真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酒味。他不信了邪,拉起袖子一闻,果然,好大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刺得他鼻子发呛!

  “这……”刘望权再也不知如何解释,恍惚迷离之间,只得吞吞吐吐地敷衍两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再也没了底儿。

  原来,数日前刘望权初来杭州,就将骆世臣平日里的喜好查了个底朝天。骆世臣流连于杭州城的旖旎风光,闲暇光景多游山玩水,每每郊游,骆世臣又必与众人把酒言欢,觥筹交错,在推杯换盏中吟风弄月,极尽浮生之乐。有道是“不有佳咏,何申雅怀”,骆世臣醉脸熏熏间文思泉涌,可谓“二十八宿罗心胸,元精耿耿贯当中”,胸中丘壑付之于手中神笔,于是乎下笔风雷,倚马而成好诗佳句!

  通过打探,刘望权又得知骆世臣的吏才的确了得,每日只需一两个时辰便处理完了当日的公务,闲暇时光,便由着他自己的性子来了。他性喜丘壑,时常邀约当地官绅才士,外出郊游、饮酒、作诗,他位居通判之职,环视整个杭州城,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一邀约,何人会拒绝呢?于是骆通判身在朝堂情寄山水之事,一时传遍大街小巷。

  刘望权既已探得骆世臣的喜好,细细思量一番,心中渐渐生出了鬼主意:要对付骆世臣这样的人,何不扼住他的喜好,折磨死他!于是,刘望权一来杭州上任,就与大小官员约法三章,不许杭州城的官员郊游、饮酒和作诗,违者从严惩处。

  刘望权此举剑指骆世臣,意图非常明了,明眼人都看得真切,却又忌惮于刘望权的权势,不敢护着骆世臣,终究噤若寒蝉。

  如此捣鼓几下,局面大有不同。刘望权心道:骆世臣毕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又豪纵恣意,怎么可能乖乖遵从自己定下的规矩?嘿嘿,只要他胆大妄为,放肆耍横,破了规矩,自己就上奏朝廷,告他骆世臣整日只知逸乐,醉生梦死,耽误公事,心中丝毫不问苍生疾苦,这样的官,应尽速罢免,以杜天下悠悠众口!届时,就算皇上再惜才,也不会护着他了。这么一想,刘望权心中暗暗叫好,不免快意连连,嘿嘿,到底自己棋高一着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骆世臣这小子不知做了什么手脚,竟让老夫惹上一身骚,眼下,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刘望权想到这里,拊膺扼腕,长叹一声,心口莫名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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