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禄灵光一闪,突然“扑哧”笑了。
“喂,卓禄,我们现在被这帛书折磨得够呛,你还有心思发笑?”王依缘用手肘掣向卓禄,双眉一挑,怒道。
卓禄脸上涨红,解释道:“依缘妹妹,我突然想起一个人,觉得这帛书很有可能是他写的,一时兴奋难耐,才笑起来了。”
“你想起了谁啊?”王依缘一瞥卓禄,言语依然是懒洋洋的味道。
“巫山派掌门闾丘阳。”卓禄一字一顿地说道。
“闾丘阳?”众人悚然大振。大家压根儿也没有想到此人,现在卓禄遽然间提出,自然是耳目一新。
“为何是他呢?”王依缘以咄咄逼人的态势,连连追问道。
“在下闯荡江湖,耳闻目睹的奇诡骇俗之事不少,自能评说一二。”卓禄自信满满,胸有成竹,徐徐说道,“能将文字变得形如鬼魅,环顾天下,恐怕只有他做得到。咱们再想想,今日刘望权官舍大门上的不雅诗作,既不是刘大人本人所写,也不是我们干的,那会是谁呢?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模仿知州大人的笔迹,在官舍大门上悄悄留下墨宝?这事儿听起来玄乎,其实并不奇怪,因为闾丘阳有这能耐。”
卓禄双目炯炯有神。
“闾丘阳能有什么本事啊?他只会吹牛皮而已。如果他真有能耐,那当日伏虎崖比酒,他就不会输给我姐夫了,对吧,姐夫?”王依缘偷偷一窥骆世臣,柔声问道。
“这……这也不一定,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闾丘阳虽喝酒喝不过我,但比起武功来,我定然是甘拜下风了。”骆世臣拱手作出推让状。
“妹妹,你别打岔了,先听卓禄说完吧。”王尘锦言语轻柔。
王依缘“哦”了一声,晃晃脑袋,瞧了眼卓禄,情绪又涨了起来:“卓禄,你且说说,他闾丘阳究竟有啥本事,你若是说得不清不楚,小心本姑娘拂袖而去,再也不理你了。”说罢,王依缘又朝卓禄吐吐舌头,模样挺是逗人,让卓禄也直摇头,哭笑不得。
“好好好,我一句一句讲,你也别着急,慢慢听。”卓禄减缓语速,又接着说道,“闾丘阳精通巫山派的绝学山鬼洗风诀,这武功奇诡荒怪,仅用五招,就能引来浊气幻化出一个大美人,这美人名为山鬼,丽姿绰约,美目生香,般般入画,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还能无声无息地窜入人体,天底下的男人都无法抗拒,只能随了它,任它摆布。我猜想,昨天晚上,闾丘阳定是悄悄潜入知州大人的官舍,略施山鬼洗风诀,将知州大人的心神给迷住了,可怜的青天大老爷,竟然被山鬼所控制,一无所知,让干啥就干啥。这闾丘阳也是不赖,让知州大人在迷迷糊糊中,于大门上写下了‘乌龟横行尽作土,王八舞爪终成灰’的诗作,直到世臣兄找上门去,他还一无所知,全然不知道是自己写的哩!你们说,这知州大人冤不冤啊?”卓禄打趣道。
“他有啥冤的?这叫恶有恶报。我骆世臣好端端地在杭州写诗饮酒,游山玩水,我招谁惹谁了?他一上任就约法三章,横竖与我过不去,这种人,冤死他也活该!”骆世臣心中五陵豪气直撞肝胆。
王尘锦久未发一言,此时却突然启口道:“对了,闾丘阳喜欢饮酒。大家别忘了,当日在伏虎崖,他从袖口间‘呼呼呼’就变出了十几坛酒,清香四溢。他这么喜欢酒,难怪知州大人被灌得醉脸熏熏了。”说完,王尘锦会心一笑。
“原来是闾丘阳……”骆世臣心中波澜乍起,“多亏他老人家出手,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把刘知州弄得狼狈不堪,抱头鼠窜,算是立了大功。”
众人皆是“啧啧”赞叹,叹服闾丘阳的山鬼洗风诀独步江湖,天下无双,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这刘知州还真是有定力,世臣兄与我找茬都找上门了,他也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应对有术,游刃有余,短短三言两语就给了自己台阶下,看来,这姜还是老的辣呀!”卓禄评说道。
“什么辣不辣的,他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王依缘有板有眼,指指点点更正道。
王依缘的话引得众人爽然大笑。
“好了好了,这话咱们在家里说说就好,可不能传扬出去,以免引起麻烦。”王尘锦心怀莲花,轻柔地说道,“世臣,锦儿认为,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要知府大人不再针对我们行事,我们也不要与他针锋相对,毕竟,这杭州城大道通天,大家自可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但愿你与知府大人化干戈为玉帛,铸刀剑为犁铧。”
“化干戈为玉帛……铸刀剑为犁铧……”骆世臣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忽而眼前风云突变,他的神色变得局促不安,“锦儿,三年前在江口馆驿,他们刘家的公子哥刘涣对霜雪动手动脚,可刘望权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息纵容刘涣作恶,哲等人绝非善类,我骆世臣宁愿不当这个官,也羞与此等败类为伍!”
王尘锦没有答话,她似乎陷入了沉思中,内心纠结不断,如同一团乱麻,她剪理思绪,却又无从理起,终究落成心中长叹。她终于倏地抬起头来,眼中晶莹剔透:“世臣,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讲过,你小的时候,先夫人会跟你讲东汉的范滂,讲他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而今,我们欲集结江湖侠士,擒拿闻千秋,查明娘亲遇害的真相,不也是为了揽辔澄清、惩恶扬善吗?再放远了去,而今大宋虽有盛世之名,但并无治平之实,国贫兵弱,内忧外患,江湖宵小横行霸道,为祸众生。世臣,当此之时,正是上下勠力同心之日,我等又岂能为了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而内斗?”
骆世臣一震。往事千端,闲愁万斛,都在刹那间蔓上心头,纠得他胸口好一阵痛,唇角不经意间微微抽搐,脸上红一阵紫一阵,他怏怏地背过身去,缄口不言。
王尘锦见骆世臣不言不语、怏怏不乐,心中登时又敲起了小鼓。她暗怪自己不该提起旧事,不该勾留起骆世臣与他母亲的生死别离之情。虽说适才自己那番话尽出肺腑,良药苦口,情真意切,却是不免伤到了他,有道是恶语伤人六月寒哎!想到这里,王尘锦自责不已。
可是一语既出,便是覆水难收,大家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面面相觑,连空气都凝固了。
“哈哈,想不到伶牙俐齿、巧言善辩的骆世臣,也被自己的老婆逼得没法子,成了霜打的茄子啦,哈哈。”一段雄浑的声音从回廊外的密林深处传出,声音在山谷间来回穿梭奔袭,闹得丛林倒伏,落叶簌簌。
那密林深处居然还有人!众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究竟是谁隐在暗处,久久不现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