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变聋哑了?”仁宗皇帝龙颜惊怒。当今儿早上骆世臣押人进入集英殿的时候,仁宗皇帝还有些欣喜,心中感叹后生可畏,三日光景就破了悬案,却不料王魁义转身逮住骆世臣的纰漏,而骆世臣却难以自圆其说,于是,这悬案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明眼看来,骆世臣这小子也是有心要证出真相的,可是幕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一切,眼看着真相即将浮上水面,那大手便飞流击水,掀起滔天大浪,化为惊涛拍岸,迅即隐没了所有的线索,一切又变得更加模糊,看不清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思量至此,仁宗唏嘘叹息几声,心道这悬案真是难办。
比仁宗皇帝更为悚然的是骆世臣。一切原本都在他计划之中,而现在,一切又都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九名兵士,训练有素,功夫不凡,怎么会突然间通通变成了聋哑人?
一定是有人从中作祟!骆世臣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遂惊诧不已——莫非公孙武还有幕后帮凶未除?亦或者,公孙武的身后,还有更厉害的高人在掌控着全局?如此一想,骆世臣不寒而栗,他隐隐觉着,那幕后之人着实不简单,居然可以未卜先知,知己知彼,于是提早出手,将这九名兵士毒成聋哑人,抢占了先机,真是高明啊!
如今形势突变,人证俱失,骆世臣只觉有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化为瑟瑟秋风绵绵苦雨。现在,他还能指望谁来帮他拨云去雾?他还有什么法子去证明公孙武是罪犯?
王魁义始终垂着头,脸上却依稀浮起无人察觉的冷笑。
集英殿内,深寂空旷,落针可闻,但骆世臣却总觉得四处剑拔弩张,刀斧相向,这刀斧剑光不仅来自皇上严厉的眼神,不仅来自王魁义的挑拨离间、恶意中伤,更来自黑暗尽处更为奸邪凶残的力量,它时时处处运筹帷幄,纵横捭阖,不可抵御,它俯仰之间,寒光一闪,便可将自己剁成肉酱!骆世臣心中愈发捉急了,现在他必须谋出一个办法,来破眼前这个危机四伏的局!
骆世臣深吸口气,念头在脑海里急转,待他看到王怀墨身后跟着的太医,眼前顿时开阔起来——何不借这太医一用?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骆世臣眼前仿佛居高临下,走云连风一览无余。
对,就这么办!
骆世臣既已定下主意,心中也就有了底气,他三两下大扫之前的萎靡不振,振作精神,对仁宗皇帝揖手道:“皇上,微臣斗胆请这位太医相助,以证清白。”
仁宗皇帝刚从惊诧恼怒中缓过来,心境稍稍平和些了,此刻听骆世臣又请一事,心里顿觉麻木无趣。自己让他骆世臣查案,可他查来查去也无法坐实犯人,反而是纰漏繁出。他愈发觉得,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什么后生可畏,通通都是屁话。
仁宗皇帝心事复杂,嘴上却没明说。他毕竟是敦厚仁慈之人,不愿伤了年轻人的面子。他脸上波澜不惊,犹豫片刻,还是准了骆世臣的请求,只听他对那太医说道:“崔太医,如今朝廷里出了些状况,朕派骆世臣查案,却不知,越查越是迷雾重重。不过,朕想到他毕竟是年轻人,心中也就多了几分宽许。你且助他一臂之力吧,相信他不仅有文才,更有吏才,定能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那崔太医名为崔人微,医术精湛,且在宫中侍奉多年,深得宫中大小人物亲近。
谁都能听得出,仁宗皇帝这番话不仅是在对崔人微崔太医讲,更是在对他骆世臣讲。仁宗皇帝心胸宽广,有容人容事的雅量,此刻又语重心长地勉励和鞭策骆世臣,激得他热血沸腾,肝胆之气充盈一身。
骆世臣紧了紧拳头,眉间却是放松不少。他数步走到崔太医跟前,在其耳边轻言轻语交代了几句,崔太医点点头,立马向仁宗皇帝告退。仁宗皇帝虽猜不透骆世臣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又想疑人勿用,用人勿疑,既然要用骆世臣,又为何要问这问那,指指点点哩?索性由他便宜行事吧!当前最重要的,便是查清这悬案,安抚受伤的朝中重臣,平息惶惶不安的人心。
骆世臣安排了崔太医,旋即又向仁宗皇帝施礼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未等仁宗皇帝发话,一旁的王魁义已是极不耐烦了,他一改自己的幽深城府,上前两步冲骆世臣怼道:“骆世臣,这朝廷的兵士你要用,宫中的太医你要用,现在你还有要求,你前前后后折腾不已,到底意欲何为?你要明白你自己的身份,再大的官,到了皇上面前都是臣民,你可不要妄自尊大,得寸进尺!”
王魁义这一激,惹得骆世臣怒火中烧。想想吧,自己前前后后不过被皇帝召见了两次,却每次都见王魁义找自己的茬!他怎么也想不通,王魁义为何要煽风点火无事生非!也罢,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来对付自己,那自己就要奋力迎战到底,不杀他威风绝不鸣锣收兵!
“王大人,微臣是在向皇上请事,可不是在向你请事。皇上还未作出决断,你就先跳出来骂骂嚷嚷,你还把皇上放在眼里吗?王大人,你大概是忘了,什么叫尊卑有别吧!”骆世臣的话掷地有声,锵锵击向王魁义。
“你……”王魁义怒眉一挑,却是哑然,他“哼”了一声,拂袖再也不发一言。
仁宗皇帝温文尔雅,他见二臣争执不休,怕伤了朝堂上的和气,于是劝慰道:“二位爱卿皆是所言有理,朕一时难以决断。”他微微思索,又对王魁义徐徐道,“王爱卿,你是朝中老臣,为人宽厚,胸怀洒落,大可不必跟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般见识。朕以为,不如打骆世臣一个让手,让他尽力辨明黑白。如果他无法澄清是非,朕再将他治罪,你看如何?”
“皇上英明。”王魁义揖道。皇帝都发话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谢皇上。”骆世臣听了仁宗皇帝的话,他也不谦逊了,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微臣想请皇上派一位朝廷的武功高手来集英殿,助微臣一臂之力。”
仁宗皇帝微微点头,稍稍斟酌,对身旁的李怀墨说道:“李公公,你速去禁军营地,传朕的旨意,命禁军步帅梁荀溪即刻来见朕!”
不多时,崔太医已返回集英殿,众人瞧去,只见崔太医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硕大的铜钵,那铜钵通体暗黄得泛黑,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崔太医不时地埋头往铜钵里瞅瞅,看来钵里是盛放了东西的,只是那钵体高得遮住了人们的视线,是以无人能看清楚钵中之物。
王魁义也大生了好奇心,心道这骆世臣到底在搞什么鬼,让太医去搬个钵来做啥?好奇心挠得王魁义直痒痒,他恨不得踮起脚尖,狠狠地将铜钵看个底朝天,可他毕竟是朝廷里德高望重的人,怎能贼兮兮地偷窥呢?说出去都是笑话!他只能佯装内敛,故作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