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之外,随意居内,思念如瘟疫一般蔓延。
众人已经外出寻了一天,卓禄更是百般求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累得汗流浃背,却连鄢然的人影也没捕着,终究失魂而归。
卓禄苦着脸,落魄沮丧,扼腕悲吟,欲哭无泪,此时又遇沉沉暮气笼罩,更加山风侵袭,一时抵挡不住,浑身直打冷战,继而头晕脑胀,手脚阵阵发麻,显出病恹恹的样子。他前脚刚踏入随意居的大门,后脚已不听了使唤,哆嗦不停,仿佛要散了架。不得已,他只得倚了门框,再也不移半步,而身子却稳不住,颤然往下沉去。
夜已深沉,孤山死寂,大地辽远,苍穹渺茫,叫人向何方去寻嫣然?又如何寻得着鄢然?绝望蔓上心头,一时怆然涕下!
四下无人说话,只闻啜泣哽咽声。
良久,卓禄抬起头来,吐出胸中郁气,打破了近乎凝固的寒夜。他搅动愁绪,忽而开口道:“今晚月色好美!你们看,连整个西湖都醉了,醉得东倒西歪。可惜,月影摇摇,湖水澹澹,却是牵愁照恨,动人离情别绪。不知此时此刻,鄢然是否也看到了这皎皎云中月?”
骆世臣见卓禄情绪低落,心中也跟着困苦不堪。他知道卓禄对鄢然爱得有多深,他知道卓禄受不了这番煎熬,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崩溃的,可他除了劝慰,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南屏山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却仍然没有找到嫣然,该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王依缘扑闪着大眼睛,忽而小心翼翼地问道:“鄢然姐姐会不会被人给掳走的呢?”
骆世臣眉头一蹙:“难道,是白虎长老那老贼将她掳走的?”
王依缘嘟着嘴:“可是白虎老头儿有伤在身,他逃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掳人呢?要我说呀,这事一定是刘涣那个家伙干的,他玩世不恭,是个花花肠子,而鄢然姐姐又是大美人,一旦落入他的手中……”
“好了依缘妹妹,你无凭无据,不可以胡乱说话。”骆世臣不满王依缘说过了头,当即打断。如今情势不明,容她这么胡说,岂不闹得人心惶惶?
王依缘心里“咯噔”一下,她看到了骆世臣凌厉的目光,赶紧收住嘴,再也不敢往下说了。
此时,卓禄的眼珠子却是越瞪越鼓,脸色越发变得铁青,拳头磨得“咔咔”直响,指尖缝隙竟磨得渗出了血,模样森然可怖。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卓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他说话的声音因嚎哭而变得断断续续,“世臣兄,我感到心里好难受,好像有巨石压在我身上,又好像有千蛛万蚁正疯狂地撕咬我,我受不了这折磨了,我受不了了。刘涣,对,刘涣,一定是刘涣那混蛋干的,他卑鄙无耻,什么肮脏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等不及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去杀了他,我要去杀了他!”
卓禄句句揪心,声声可怖,他已经变成了一头面目狰狞的怪兽,瞪着血红的眼睛,眉宇之间快要喷出火来了!
“卓禄,你要冷静,我们无凭无据,贸然去找刘涣理论,只能碰得一鼻子灰,于事无补啊!”骆世臣告诫卓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是嫣然的丈夫啊,我应该时时刻刻保护好她的,可是我,我真没用,居然一时大意,让人将她掳走了。鄢然,我好想你,可是你现在在哪里,在哪里啊?”卓禄悲情上涌,情不能已,却又陡然收住了嚎哭,面上神色呆滞,两耳耳廓大开,双目一动不动,“鄢然,鄢然,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真的是你的声音,你在叫我是吗?你真的在呼唤我的名字吗?可是,可是我没有听到你说什么呢?鄢然,你……”
卓禄已经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了。
众人见状,心碎不已,却也帮不上半点忙。闾丘阳久在巫山之间,少见红尘中的悲欢离合,一时竟也跟着哀哀伤悲,他从袖间掏出一小坛子酒来,用手拂去封口,尔后仰头便往嘴里倒,似乎要将人世间的离愁别恨一饮而尽。
“大伙儿都镇定,都听我讲,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找到鄢然。”骆世臣猛地抬起头来,连珠炮似地说道。
闾丘阳被骆世臣这突如其来的话一岔,愣是忘了吞咽,坛中烈酒顺势滚进他的喉管,把他呛得直咳嗽。
众人却当闾丘阳根本不存在,全将眼睛齐刷刷地盯向骆世臣。大伙儿心里直犯嘀咕,这茫茫人海,远道荒寒,叫人如何寻得到鄢然?可骆世臣却说他有办法,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众目之下,骆世臣朗声说道:“不知大家记不记得,三年前在明月坡,我画了一幅画送给陆三弟陆寻晖?”
“当然记得,那副画叫《蝶恋花》,但是姐夫你只画了花,却没有蝴蝶,当时陆寻晖还纳闷呢,于是你告诉他,等他回了蝴蝶岛,此画即可天成。”王依缘管不住嘴巴,一听骆世臣谈起昔日趣事,就忍不住又说一通。
闾丘阳眉毛一拧,喷着酒气怼道:“这画跟寻人有啥相干?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哎,天马行空,一点都不靠谱。你们瞧瞧,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附庸风雅!”
王依缘也不示弱:“喂喂喂,闾丘老头,你就谦虚点,听我姐夫讲完好不好?你自己没本事,想不到办法,别人想出了办法吧,你又听不懂,还在那儿瞎嚷嚷,这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哎,亏你还是一派掌门,德高望重呢,想不到这般俗气!”
“嘿,你这女娃娃,嘴巴子比我巫山的双头蛇还要毒!行,我老人家是没本事,想不出办法,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们能有什么法子找到人!”闾丘阳叉双臂于胸前,一副高冷模样。
“闾丘先生,这画跟寻人还真有些干系,你且听我慢慢道来。”骆世臣胸中饱有丘壑,神色镇定自若,“陆寻晖曾跟我讲,当时他回了蝴蝶岛,打开《蝶恋花》的画轴,果然引来无数蝴蝶,它们争相扑入画中,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这其中缘由嘛,就在于画中之花实在惟妙惟肖,将那些蝴蝶给骗了去。这下子,画中既有了花,又有了蝴蝶,花蝶相映成趣,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
骆世臣思忖一番,又继续说道:“我在想,我们何不用鄢然的胭脂粉作画,再画一幅《蝶恋花》?我想,画作既有鲜花,又含芬芳,更能引来远近蝴蝶,等到蝴蝶飞近,我们立即合上画作,众蝴蝶空欢喜一场,怎肯善罢甘休?它们自会飞向四面八方,寻觅人间芳菲,想必鄢然的胭脂粉也不在话下。我们尾随而去,定能寻到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