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隐隐传来鸡鸣声,声声渐入苍穹,将随意居从酣睡中唤醒。此时金波已淡,玉绳低转,想必快到清晨时分了。
“多谢展画姑娘出手,喝退刘涣,平息了一场风波。”骆世臣谦恭说道。
展画姑娘微微颔首,脸上笑容可掬,甜美动人:“骆大人不必谢我,展画都还没有来得及感谢骆大人呢!”
“哦?谢我?谢我做什么呢?”骆世臣惊奇诧异,又觉莫名欢喜。
“要谢骆大人深明大义,以苍生为要,以天下为重。骆大人说得好,如今天下汹汹,暗流涌动,这正是我辈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之时,又岂能计较个人的荣辱得失?展画听来,深感敬佩。”展画声音不大,却似惊涛拍岸,卷起南屏山的千岩万木,其势震撼坤轴。
顿了顿,展画又接着说道:“展画自小便喜欢读诗,每每读到‘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这句诗,总觉着气势磅礴,云锦成章,让人热血沸腾。而今长大了,才知诗中的家国情怀与浩然正气。展画多么希望自己是堂堂七尺男儿,手握长矛,肩挑利盾,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在金戈铁马间纵横捭阖,在千山万水中飞驰激荡,如此,余生足矣。”
展画说着说着,已全然浸入她自己的万千思绪中,仿佛她真的跨上烈马,驰奔于四野八荒中,好不惬意。
直到展画身旁的侍女巧言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展画才从万千思绪中疾驰而回,她收敛了刚才的慷慨激昂,脸上微微羞红。
“不好!白虎老头不见啦!”原本寂静的回廊,响起闾丘阳的粲然大吼,他一拍大腿,样子捉急得不得了。
白虎长老刚才行巫术,搅得随意居天翻地覆,还施巫术差点害死骆世臣,所幸他中了闾丘阳的计,被巫山的双头蛇所咬,中毒不浅,这才收敛。他定是害怕待会儿被报复,赶紧趁乱逃走了哎!
众人四下搜寻,果然连白虎长老一个鬼影也逮不着了。
“白虎长老有伤在身,他应该跑不远的,我们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卓禄提醒道。
闾丘阳摇摇头,叹口气道:“白虎长老虽受了伤,但他武功还在,他若发足狂奔,你怕拼了小命也赶不上的。再说了,这江湖茫茫,人迹渺渺,你又向何方追赶呢?”闾丘阳仰天长叹,越说越气,懊悔不已,“你们在这里啰啰嗦嗦,废话连篇,却连白虎长老偷偷跑了都不知道,依我看呐,你们就是一群糊涂虫!”
“你不也是糊涂虫吗?你堂堂掌门,都没发现他偷跑了,还好意思指望我们?”王依缘怼道。
“嘿——姑娘,看你长得乖巧可爱,怎么这样跟老人家讲话呢?你这么彪悍,以后怕是找不到人嫁啰。”闾丘阳也不认怂,随口还了王依缘两句。
“我依缘从没想过要嫁人呐,谁说我要嫁人啦?我嫁人干嘛,我……”王依缘自顾自地拨弄自己的头发尖,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成了嘀咕声,没人听得清楚了。
众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打趣几番,也就罢了。
展画舒缓心绪,退去脸上红云,落落大方问道:“不知骆大人何时召集江湖侠士,擒拿闻千秋?”
骆世臣打了个揖,掷地有声道:“展画姑娘,我已飞鸽传书,向江湖人士送去联络书信,又请我大哥王舜铣将军和陆三弟陆少岛主相助,目前已联络妥当,冬至之日,天下侠士将会盟船坞山,共商大计!到时候,我们一鼓作气,策马扬鞭,定能击败闻千秋那个女魔头。”
展画面露欣喜之色,展颜道:“骆大人智勇双全,胆略过人,相信定能倚天抽宝剑,横扫巫蛊神教那帮宵小,从此江湖再无风波。”
“展画姑娘,骆某联络江湖侠士,并非执意与巫蛊神教为敌,只是希望擒住闻千秋,进而查明诸多诡事的真相。”骆世臣率直说道。
“骆大人此言差矣。巫蛊神教那帮宵小四处为祸,早已闹得四海翻腾,人神共愤。别的不说,单说前些日子,有巫蛊教徒施蛊残害朝中四位重臣,便扰得人心惶惶,此事若非骆大人调查,怕是早成了悬案,永无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了。”
骆世臣陷入思索,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闾丘阳却是冷笑几声,幽幽说道:“展画姑娘,我老人家佩服你的胆量,但纵然再有胆量,若是没有本事,那就叫吹牛皮啦,嘿嘿。”闾丘阳向前踱来两步,边走边道,“那巫蛊神教可是天下第一大帮派,闻千秋更是武林翘楚,可不是什么宵小哩,没个十年八年的修行,再加个十年八年的厉兵秣马,养精蓄锐,你想横扫岭南巫蛊神教,恐怕是天方夜谭吧!”
展画正色道:“闾丘阳,你说这话,便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正所谓邪不压正,他们巫蛊神教再厉害,又如何压得住这天底下的正义之士呢?巫蛊神教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我们誓师讨伐他们,天底下的仁人志士定然云集响应,沿途的老百姓会箪食壶浆来迎接我们,斩灭巫蛊神教,那简直是易如反掌。这恐怕就是圣贤所说的,‘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叛,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骆世臣闻言,意兴大起,落落说道:“展画姑娘说得极好,做人就是要有志气,做到‘威武不能屈’。再说了,巫蛊神教根本算不得威武,不过外强中干而已。但我认为,事情还未查得一清二楚,若是贸然起纷争,只怕会伤及无辜,流祸患于天下。”
“真相早已大白于天下,骆大人还要刨根问底查什么呢?”展画理了理衣袖,内敛一笑,缓缓说道,“骆大人不仅有文章之才,更有治国平乱的本领,当日骆大人明察秋毫,三两下就查出了施蛊的元凶,还了朝廷一片祥和安宁,展画钦佩不已。来日围剿巫蛊神教,诛杀闻千秋和玄武长老,定能旗开得胜。”
闾丘阳干笑一声,捋捋胡须,仰头望天说道:“旗开得胜?恐怕未必吧。展画姑娘,你难道没听过那几句狠话吗?何处江湖无敌手,何人不死有天佑,何须更问生死簿,青面冥王定去留。青面冥王闻千秋,江湖上人人皆知她的厉害,别的不提,单说她的大光明法,便是天下难觅敌手,我们此去岭南,怕是只有送死了哎!”
“你怕死,那你就别去,老老实实回你的巫山当缩头乌龟好了,要我说呀,你们巫山派的巫字,就应该改成乌龟的乌。”王依缘又吐出一番毒话来。
众人捂嘴偷笑,闾丘阳臊得脸红脖子粗,舌头在嘴里打了好几个滚,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活活生了闷气。
“好了,好了,依缘妹妹,你就别开闾丘先生的玩笑了。自古忠言逆耳,闾丘先生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句句实话,若闻千秋来犯,我等万万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我才想着邀约天下义士。”骆世臣见闾丘阳脸上神色多变,担心王依缘的话伤了大家的和气,遂劝止道。
展画也赶忙帮衬道:“玩笑归玩笑,大家都是无心之人,不必放在心上。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今大敌当前,大家还要早做准备。”
骆世臣庄重地点点头:“冬至之日,天下侠士将会盟船坞山,届时,群雄毕至,鸾翔凤集,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我深思熟虑了好久,不妨这样……”
众人凑近了去,洗耳听骆世臣言语,远处晨光熹微,唤醒了南屏山万千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