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是寒冬,江南之地千山尽瘦,万木皆稀。一路乱云隐隐,远水迢迢,待路转溪头,两山排闼,送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界碑。
骆世臣与卓禄下马,朝那界碑细细看去,顿时欣喜万分。
“到了!到了!我们马不停蹄,总算在冬至前赶到杭州了,呼——”骆世臣长舒一口气,他拉住快马的缰绳,揪着那界碑瞅了又瞅,脸上红云密布。
卓禄掐指一算:“世臣兄,离冬至还有一天的时间,不如我们先上南屏山,与嫂子他们会合吧。”
骆世臣归心似箭,他仿佛看到王尘锦近在眼前,她的眉间灵气往来,双眸似乎藏了日月星辰,是如此辽远如此深情。她挽颈偎依,柔情婉娩,于万般旖旎中,道不尽悠悠别离之苦,述不完绵绵相思之情。
正沉浸在与王尘锦相聚的喜悦中,骆世臣忽听卓禄大呼一声“不好”,他才急急忙忙将万千思绪拉回,目中惊电直落卓禄身上。
卓禄陡然竖起耳朵,双目警觉地往前后左右扫去,看样子,约摸是有敌情。
骆世臣不会武功,自是没有卓禄这般本事,他拉住胯下于阗花马的缰绳,左顾右盼,四下张望,神色紧张。
“二位这么急着赶路,是要赶去黄泉路么?”阴冷深诡的声音自山间深处传来,掀起飞沙走石,打得草木纷飞,残叶败落,二人的于阗花马大受惊吓,陡然腾起前蹄,嘶鸣不止,仿佛着魔一般,变得好生癫狂。
闻千秋那个女魔头的声音,骆世臣和卓禄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二人心里立时“咯噔”一下,不由得暗暗叫苦,双眉吃紧,目光直逼向那山间深处。
山林深处突然放出数声大笑,笑声由远及近,破空生风,裹挟地上的沙砾土石滚滚打来,状如排山倒海。
卓禄飞身下马,从腰间拔出长剑,正欲挥将而上,却听那肆无忌惮的笑声渐渐减退,一股脑儿钻进了地上的沙土里。
“下心脚下,有人偷袭!”卓禄声如霹雳洪钟,骆世臣闻言往下探去,竟见脚下道路不知何时裂开了缝隙,缝隙间伸出许多只毛茸茸的怪手来,怪手沾满了泥巴,黑乎乎的泛着死皮。
卓禄挥剑大喇喇斫向那些怪手,剑光过处,那怪手竟发出脆响,卓禄讶然,定睛瞧去,才发现那怪手毫发无伤,不禁寒毛倒竖,心里暗暗发怵。
陡然间霹雳数声,地上土石迸溅,沙砾乱飞,惊得骆世臣人仰马翻,所幸卓禄搭了他一把力,不然非把他骆世臣摔个鼻青脸肿不可!
烟尘弥漫,一颗颗光秃秃的黢黑人头若隐若现,搅和着烟尘浊气,奇诡荒怪得很。更为骇俗的是,那些脑袋仿佛被火熏烧过,眼耳鼻口黑得啥也看不出来,唯有烙在头顶的图文交叠的怪异符号清晰可见。
“魁首密咒!”卓禄脸上一肃,“巫蛊神教的狼人来了!”
“魁首密咒?狼人?”骆世臣心中一沉,脸上浮现出惨白之色。
“世臣兄,你看他们头顶上怪异的记号,那就是魁首密咒,是巫蛊神教的上乘巫术!巫蛊神教将密咒烙在这些人的头顶上,他们就会变得跟狼一般野蛮凶悍,从而成为狼人!他们刀枪不入,阴狠毒辣,决然不好对付!”卓禄说话的声音在颤抖,“世臣兄,你快骑上马,先行离开这里。”
苍穹乌云密布,惊风飒飒而来,转瞬间便将烟尘浊气吹得无影无踪,沙土尘雾既已隐没,那些个黢黑的人头明明白白地现出了狰狞的面目,他们龇牙咧嘴,牙齿锋利无比,好似豺狼一般。
“卓禄,我们都上马,要走一起走!”骆世臣虽已返身上马,却又担心卓禄安危,不愿先行离开。
那些狼人一个个猛子,纷纷跃了上来,二人这才瞧见,这些狼人虽有着常人的四肢和躯干,个头却是矮了不少,且通体裹着狼皮,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在山野间回荡不绝,摄人心魂。
卓禄飞身上马,却是迟了,几个狼人奋起臂膀,出手袭向二人的坐骑,竟将两匹于阗花马的马蹄子死死扣住!狼人嘶吼一声,再齐齐用力,狠狠下拽,二马左冲右突,马嘴里惨叫连连,可狼人们斗红了眼,硬生生将花马活活往地下拉,马儿的嘶鸣声渐趋微弱。
卓禄见势有急,扬起马鞭,朝马屁股上狠抽一记,马儿惊得一声哀嚎,倏地从沙土里蹿起。卓禄一喜,心道好马啊好马,真不亏我平日厚待你,今日你毕力救主,来日我定让你吃上更多更好的粮草!
可叹那于阗花马浑身发抖,声声悲嘶,往前跃了两步,只听“咔嚓,咔嚓”的脆响,马儿重重地跌落在地,看那模样,许是马骨折裂了。
卓禄随马儿一起落到地上,他就地打了个滚,起身一瞧,愕然发现,花马的马蹄和马腿已被剐去了好些皮肉,鲜血淋漓,连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卓禄这才明白,自己的于阗花马是忍住撕心裂肺的剧痛,硬从沙土里蹿起的!
那些狼人出手真是厉辣狠毒!
卓禄正自悲伤怅惘,忽听骆世臣疾呼,他才回过神来,扭头定睛看去,顿时浑身颤然。原来,狼人已将骆世臣连人带马紧紧扑住,世臣虽是拼命抗争,却也无济于事,那马儿更是发出凄惨兮兮的嘶鸣,它歪倒在地,遍体鳞伤,连肠子都被掏了出来,鲜血淌了一地,看样子也是活不长了。
面对这些刀枪不入的狼人,卓禄一时束手无策,情急之下,他疾步向前,纵身一跃,收掌运气,掌心绵绵之力,尽在空中化开,化为无数手掌,虚虚实实,光怪陆离,齐齐袭敌,这便是金刚降魔掌了。其寒铁力道,乃由绵力集腋成裘,这阵势,非毙几个狼人在那儿摆着不可了!
卓禄掌风到处,空中烟尘浊气被冲得腾腾而起,所向皆披靡,浑然无所御,直摘众狼人肩背而去。
掌心一落入狼人肩背,发出绵长的钝响,在耳边萦绕不断,寒光自掌心乍破,生出撺麻之感,卓禄不耐,赶紧回掌,身子打着旋转向后推了数步,立稳之后才发现,那些狼人倏然间受了金刚降魔掌,却是纹丝不动!
卓禄大怔,呆若木鸡,直愣愣不知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