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船坞山会盟(十一)
曹沛2020-08-15 13:282,440

  冬至之日,大雪乱舞,天寒地冻,上船坞山的云石古道也变得异常艰险,稍有不慎,便会摔倒在地,污雪涂脸,狼狈不堪。不过,若是能顺利过了这云石古道,穿过老鹰岩,便能看到一块高有丈余的大石头,上书“船坞山”三个黑色的大字,字迹丰神隽秀,令人拊掌称奇。惊奇之余,举目四望,更生讶然,但见此处地势平阔,清溪蜿蜒,四面群山环伺,别有一番风情,即便是放眼五岳绝顶来,怕也要稍逊风骚了。

  此地便是船坞山的通天岭,此时旌旗猎猎,幡幢蔽空,王尘锦站在通天岭的正北处,望着远近熙熙攘攘的江湖中人,心中喜忧交加。喜的是在骆世臣召集下,各江湖高手纷纷相应,云集船坞山,足见世臣的本事。忧的是世臣迟迟未到,待会儿,又如何给众人一个交代?

  “离午时三刻还剩下一个时辰了,可是世臣他们还没有回来,真是急死人了。”王尘锦小心翼翼地埋怨了一句,又踮起脚尖,往远处的云石古道望去,似要望穿上山的所有人。

  “难道姐夫记性好忘性大,忘了船坞山会盟的事?”王依缘瞪大了眼睛,她甫一说出口,又觉不妥,连忙补道,“哎,不会的,不会的,姐夫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忘了船坞山会盟?”

  “这么重要的事,世臣一定是不会忘的。他没能及时赶到,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事?”王尘锦脸上愁云密布。

  云石古道上,此刻已是比肩继踵,袂云汗雨,各江湖中人悉数前来,地上的积雪经无数脚印踩踏,融化成一团团泥泞。

  王尘锦心中焦急难耐。她抬头环视群山,又微微低头,刹那间,她仿佛听到骆世臣的脚步声,近了,更近了,似乎骆世臣已近在咫尺,急得她猛然抬头,目光如炬,直扫前方,可是即便扫尽了通天岭,她也没捞着骆世臣的身影,一时愕然无语,心中怅惘,失望之余,只感到胸中愁闷,如有绳索缠绕,勒得她喘不过气。

  漫山遍野原本稀稀落落,瘦骨嶙峋,萧索肃杀,此时被纷纷白雪封得严严实实,竟兀然生出些丰神情韵来,看似别有风仪。

  嘈杂的人声陡转安静,人群间让出一条道,惟简方丈迎面稳步而来,风雪满天飞舞,狂乱地搅动着他身披的云锦袈裟。

  王尘锦勉强定下心神,脸上挤出笑容,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方丈上船坞山,与天下豪杰共商大计,我等感激不尽。”

  “阿弥陀佛。”惟简方丈双掌合十,神色从容不迫,铿锵说道,“此事还有劳骆施主了。自海宽方丈圆寂,中原武林再无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大局,人心散乱如沙,以致纷乱四起,邪祟大作,鬼魅横行,为祸江湖,荼毒众生。而今骆施主在这船坞山举旗为号,会盟天下豪杰,欲擒拿闻千秋,辨明正邪,惩恶扬善,真是让人心生快意。不过,自古正邪不两立,今日船坞山会盟,或许会有歹人搅扰,大家还需小心为上。”

  王尘锦微微颔首道:“多谢方丈。而今众江湖高手齐聚船坞山,相信歹人会知难而退。”

  惟简方丈左顾右盼,未见骆世臣,又见王尘锦眉间频蹙,知道他们遇了难事,心中七上八下。一路上,他都在辗转思量,若是卓禄已淬成拜日神功,那就不怕闻千秋作祟了,可眼下看来,一切怕是竹篮子打水哎!惟简方丈刚想问个究竟,又觉着自己一个出家人,过问太多,未免不妥,遂双掌合十,对王尘锦道了声“阿弥陀佛”,面上深沉肃穆,转身后退几步,脚跟落到了一块大石头旁,举止波澜不惊,手中佛珠却是拨捻得快了。

  “咔嚓,咔嚓。”几根枯枝被人用手大喇喇扳断,众人旋睛看去,只见几个清秀的少年簇拥着陆寻晖而来。陆寻晖从一颗枯树旁欺入自己的身子,即便周身落满飞雪,他也无暇拍打,只是火急火燎地向前奔忙,又举头四顾,寻了再寻,却是不见骆世臣。

  “嫂子,嫂子,我骆二哥呢?”陆寻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王尘锦身上。

  王尘锦掩住自己波荡的心绪,勉强笑笑,岔开话题道:“许久不见陆三弟,世臣与我都甚是想念你。不知陆岛主来了吗?”

  “我爹半个月前就动了身,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到了,可是我们蝴蝶岛的兄弟寻遍了杭州城,连他半个人影也没发现,真是奇了怪了。”陆寻晖凝眉说道,神色有些黯然。

  二人正说话间,云石古道又是一阵人声攒动。河洛帮的游功书,古剑派的新掌门任飞雪,巫山派的新掌门夏莫问,以及洞庭剑宗的宗主韩藏斋、鄱阳刀宗的宗主风饮冰悉数前来,崇山峻岭之间,一时人声鼎沸。

  “诸位豪杰远道而来,敝人有失远迎。”王尘锦迎上前去,敛衽说道。

  众人拱手揖让,夏莫问义愤填膺道:“我闾丘掌门被闻千秋所伤,又中了血胎,被那鬼东西日夜啃食,痛如锥心,他实在是忍受不了,在回巫山的路上就……咬舌自尽了……”夏莫问说到这里,哽咽不止,“回巫山不久,我们按照他身前的意愿,为他打造了一副樟木悬棺,让他能日日夜夜俯瞰巫山胜景。”

  “闾丘阳乃当世英杰,不想被闻千秋害死,世间又少一位大侠,真是让人痛心。”游功书瞋目扼腕说道。

  “我们巫山派与闻千秋不共戴天,来日捉住了闻千秋,我辈定啖其肉,饮其血,将她剥皮抽筋,千刀万剐,方能解我们心头之恨!”夏莫问慷慨激昂。

  众人听了夏莫问的这番话,皆是沸腾不已,喊杀声直上九霄,偌大的通天岭,一时显得小了。

  喊杀声退去,通天岭又是一阵嘈杂,继而风声大作,众人举目张望,但见一尊空棋枰大喇喇飞来,棋枰的侧身写了“云机阁”三个猩红的大字,众人见是云机阁的人来了,口中“嗤”了几声,也不拿正眼去瞧,仿佛江湖上,根本就没这名号。

  不过话说回来,那云机阁的幻术到底高妙不凡,精彩绝伦,见者无不拍掌称快,只是他们世代居于成都,混迹于街头巷尾,勾栏瓦肆,秦楼楚馆,腆颜卖艺以经营生计,如此行径,仿佛蝼蚁一般卑微,是以被江湖人瞧小了。

  眼下棋枰飞来,众人也不相让,那棋枰似乎通了人性,自知无趣,夺了一溜儿空地,充作落脚之处。待在场众人瞟眼过去,那棋枰已杵到地上,荡起团团残雪。待雪落烟散,众人细细一瞧,嘿,那棋枰竟是杵得稳稳当当,仿佛鬼神之力使然!

  好家伙!

  在场众人陡然来了兴味,正惊叹时,枯枝败叶间又簌簌飞出几十枚围棋子,准确地落在了空石枰上的浅槽里,细细端详,那黑子白子竟是各成一堆,像是有意为之。片刻之后,两枚白子竟然飞动,准确地落入棋盘四角的对角上,黑子接着也动了起来,补了另外一个对角。在场诸人皆是会家,知道对弈的双方要开局了!

  可对弈的双方都是何人呢?为何只见棋子飞动,不见下棋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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