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依缘稀里糊涂,如坠五里云雾,心道这大白天的,棋子居然会自己飞动,如果不是活见鬼,那就是这些棋子着了魔成了精,自己会下棋了。
白子倏然飞动,稳稳落在棋盘中间,众人还未来得及眨眼,黑子又迅即飞来,棋盘黑白二分,立时刀光剑影,杀机四起,局面扑朔迷离。
黑子有虎狼之心,招招攻伐,步步紧逼,白子不敌,退避三舍,黑子乘势而上,势如破竹,白子退无可退,时穷势迫,只能困厄孤城,成了瓮中之鳖。黑子如秦王扫六合,以胜勇追穷寇,其力雷霆万钧,即将荡尽天下,却不料白子陡然从斜刺里杀了个回马枪,黑子腹背受了刀剑,只得调转锋芒迎敌,却已失了先发制人的气势,一路损兵折将,丢盔弃甲,再也无力反攻,这一招,直可与战国孙膑“围魏救赵”的金石之策并辔!
直到这棋局生生下成了残局,众人才恍然从沉醉中惊醒,大呼过瘾,惊叹这小小的棋盘上,竟演绎出金戈铁马,权谋韬略,只有王依缘还在挤着苦瓜脸,死死盯住棋盘,思索这奇怪的黑子白子,为啥会自己飞动。
“还请云机阁秦明月秦阁主现出真身!”王尘锦已然看出端倪,朗声说道。
“厉害!”旁边的雪堆里突地迸出这么一句,继而一人噗地从雪堆里冒出来,扬起丈余高的雪沫子,搅得四周苍茫一片。
众人抖落残雪,但见那人昂首而立,身子却是矮了一截,他下巴前凸,眉鼻后凹,手持羽扇,形貌丑陋。
果然是秦明月!
“秦阁主,秦高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让棋子自己飞动的呢?”王依缘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秦明月哈哈大笑:“这位姑娘,你好好看看,老夫的每个棋子都有细绳牵引,只是这细绳纤巧,又能随物变色,所以你们看不出来。嘿嘿,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过,凡事虽奇特,但也有迹可循,看穿了,也就是雕虫小技,无足挂齿。”秦明月指着棋子,不疾不徐地说道。
“真的?”王依缘心生惊疑,她蹲下身子探寻一番,果然发现了玄机,不由得连连咋舌,对秦明月的钦佩之意溢于言表,“那这么说来,刚才是你一个人在对弈?你既执白子,又执黑子,下得风生水起?”
“哈哈,时无英雄,老夫自娱自乐。”秦明月手中羽扇轻摇。
“秦高人,你这么厉害,可不可以收我为徒,教我幻术呢?”王依缘面露乖巧之色,温言乞道。
“我们云机阁从不收女流之辈,若你来世做了男儿,再来我云机阁拜师也不迟。”秦明月眉间透着孤傲,眸中尽是冷厉。言罢,他环视众人,眼目飞快,终究落在惟简方丈和游功书身上,稍稍沉吟道:“骆世臣那小子,小小年纪就能搬动惟简方丈和游掌门两大武林高手,老夫佩服!”
游功书微微一笑:“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代有高人出。只是秦阁主深居蜀地,不知天下风云。”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在场的人,有古剑派的新掌门任飞雪,巫山派的新掌门夏莫问,洞庭剑宗的宗主韩藏斋、鄱阳刀宗的宗主风饮冰,皆是当世高手,这偌大的通天岭,鸾翔凤集,不止我与方丈二人。”
“游帮主,你怕是说笑了。你说的这些人,我看全都是乌合之众,想要靠他们擒拿闻千秋……”秦明月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两声,再无言语。
任飞雪不耐,对秦明月愤愤说道:“你们云机阁那三脚猫的功夫,去街头卖卖艺,维持些生机还行,要想擒拿闻千秋,你们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王尘锦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于是赶紧铺出话来圆场,现场紧张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约摸过了一注香的功夫,邀约的江湖高手已齐聚通天岭,众人各自站列,屏息敛气,只待骆世臣出现。
“敢问,骆先生为何迟迟没有出现呢?他邀约我们来,自己不会爽约了吧?”秦明月敛眉问道。
王尘锦一肚子的焦火熊熊燃烧,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佯装平静,十根指头却不断地在衣袖间缠来绕去,似要将肚子里的焦火通通搅出。
正尴尬间,云石古道上忽又传来一声大喝,继而一人趾高气扬地说道:“哈哈,这破破烂烂的船坞山,今日怎么这么多虾兵蟹将啊?”
众人怒火中烧,扭头望去,只见说话者是那江海帮帮主龙啸渊,他屁股后面,还夹杂了十余个帮众,正急匆匆朝通天岭奔来。
“龙啸渊,你这两面三刀的家伙,竟还有胆子上我船坞山来捣乱!你若识相,就快些给我滚蛋,不然,待我们拿住你,定是一顿好揍!”王尘锦冲那云石古道厉声说道。
龙啸渊已飞身上了通天岭,他双脚甫一站稳,便抬头挺胸,阔步朝众人走去。可刚走几步,却又听他失声惨哼,打了一个趔趄,往前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与他同时摔倒在地的,便是从身后将他推倒的人了。
说到龙啸渊身后那人吧,在场众人也都是熟知的,他就是堂堂江海帮副帮主乔水寒,明面上人称“独步千寻”,暗地里却唤他为“乔乌龙”,这两名号,都绝不是浪得虚名。
众人捧腹大笑,笑得四周枯枝乱颤。
王尘锦忍住笑,幽幽问道:“哎呀,龙帮主,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又何必对我们三跪九叩呢?快快起来吧。”
在众人的笑声中,乔水寒一个骨碌翻身而起,拍拍身上的残雪,面皮上红一阵,青一阵,嘴里不停地埋怨:“哎,踏雪寻梅这招真是太难驾驭了。”
原来,适才龙啸渊跑得太快,乔水寒为了赶上他,便又使出轻功中的踏雪寻梅,虽是在转瞬间便向前行了千寻,却又由于这招轻功实在太烈,他一时没刹住手脚,忽喇喇撞上了在前趾高气扬行走的龙啸渊,在大庭广众之下,又闹了个笑话!
龙啸渊的手脚本不利索,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哪敢懈怠?急忙鲤鱼打挺,呼呼从地上震起,身上雪花悉数荡落。
龙啸渊瞪了乔水寒一眼,想要发作,又觉不妥,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扭过头去,怒怼王尘锦道:“你个臭婆娘,竟敢如此挖苦我!我对你下跪,你受得住吗?小心自己折了寿,死在这荒郊野岭!”
夏莫问嗔怒怼道:“龙啸渊,你堂堂帮主,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恶语伤人?”
龙啸渊瞪了夏莫问一眼,脸上尽是不屑。
游功书上前两步:“龙帮主,江湖上都说,北河洛,南江海,足见你们江海帮的地位。我知道你们与中原武林有不少过节,但如今江湖汹汹,鬼魅横行,邪祟作乱,为祸苍生,我们大伙儿同袍伐逆,还需齐心协力才是。”
“游帮主,你莫不是在说笑话吧?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环看四海,闻教主威名远扬,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你们这些鼠辈,竟敢在船坞山捣鬼,与闻教主为敌,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江海帮胸怀大义,高瞻远瞩,怎可能与你们这些江湖宵小为伍?你们这些人,识相的,就赶紧跪在地上,给本帮主磕三个响头,本帮主便放他走,不然,待会儿闻教主上了船坞山,就没人走得了了。”龙啸渊耀武扬威说道。
“龙啸渊,你竟敢打我的旗号,做你的人情,我看,你也活得不耐烦了吧!”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远处的崇山峻岭间传来。
闻千秋!
众人悚然,纷纷操吴戈,披犀甲,持刀剑,掣匕首,瞪大双目,竖起耳朵,严阵以待。
再瞧龙啸渊,他已吓得两股战战,竟不自觉地往地上跪去,所幸乔水寒从旁揽住他的胳膊,他才不至于稀里糊涂地跪倒。
山林间袅袅浊气腾起,蔓延开来,渐渐围住了通天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