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问谁主沉浮(六)
曹沛2020-06-29 18:032,568

  猝然间,只听“飕飕”二声,从那顶破轿里飞出两块石子,忽喇喇打向龙虎二钺,双煞未曾防备有人偷袭,手中二钺被打得飞脱出手,双煞尴尬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众人回过神来,方才想起那破轿里面还有睡仙在。闻千秋更是恼怒,她将鸠首杖往地上重重一杵,疾言厉色道:“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

  骆世臣见状,一腔愤懑,胸臆难平:“金银铜铁四仙都伤得不成人样了,睡仙居然还躲在破轿子里面当缩头乌龟,真是太可恨了!”

  陆金石脸上阴云密布,喟然叹息道:“骆公子有所不知,祁连五仙,乃是同气连枝,睡仙睡得越沉,则其余四人神力越大,若是睡仙醒了,则四人的大力渐趋微弱,若是睡仙死了,其余四仙难逃劫数。看眼下这样子,怕是有倾覆之险。”

  客栈妖风肆掠,闻千秋满脸魑魅游走:“连睡仙都出手了,看来你们祁连五仙气数已尽,命不久矣,本教主正好送你们归西!什么祁连五仙,今后就成祁连五鬼啦!”她目光凌厉,双臂抬升,大袖腾起,意念急转,口中呐呐出言,地司双煞随她咒语旋动,手中龙虎二钺杀气再起,骇人心魂,腾起的杀气间,缭绕着闻千秋放肆的大笑,直扑破轿而来。

  千钧一发间,忽驰来猎猎罡风,旋即有话音震响大堂:“风紧林密,问樵夫如何下手?山高水深,劝渔翁及早回头。”言语似远非远,似近非近,不知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奔去,只是铿鍧有力,如九天云霄一苍鹰,振翅翱翔击长空。

  闻千秋心中也是一凛:怎么还有人来?莫非又是他骆世臣请的救兵?听这声音,吐吸呼納之间,似乎有雷霆之力,看来,来人绝非寻常之辈。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闻千秋一转念,想到自己的大光明法天下无匹,又何须惧怕中原武林?不如看看何人有如此大的狗胆,居然在自己悉数打败这么多武林高手后还来挑战!一念至此,他收起杀气,举目仰视窗外,目中精芒灼灼。

  “老衲螳臂当车,实在是不自量力。”此人说话的声音更近了,骆世臣浑身一震——莫非是少林寺的慧远方丈来了?

  “既然知道自己螳臂当车,又何必来自寻死路呢?”闻千秋也对来人猜到了七八分,遂幽幽问道。

  “我佛曾舍身饲虎,挖肉喂鹰,教化世人,皆因慈悲二字。”来者入了众人的视野,大堂中,禅杖杵地之声,声声回响,点点清幽,涤洗一片凡心。

  “慈悲?哈哈哈哈,真是笑话,这世间不平之事多了去了,你慈悲得过来吗?”

  “阿弥陀佛,甘化我身度众生,直到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我说慧远啊,这举世皆浊,你又如何度得尽呢?人心不古,你又如何证菩提呢?依我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化身度人,不过是妄自多情罢了。哎,这天地悠悠,何处不是归路?慧远啊,枉你参禅悟道这么多年,还当上了堂堂少林寺方丈,到头来还是钻进了这煎熬众生的熔炉里,徒生执念啊!”

  “闻教主所言有误。人性有执念,而佛性无执念,我佛慈悲,定能让众生度尽。贫僧今日度人,在佛性而不在人性,在随缘而不在执念。今日闻教主若是能与中原武林化干戈为玉帛,则缘起佛性,善之善者也。”

  “可惜了!本教主心中无佛,只有执念。若是让中原武林堕入人间地狱,本教主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四个字如一声惊雷,撼得客栈木梁“吱吱”作响,尘土四落。尘埃飘荡中,地司双煞再起,露出狰狞面目,目中满是血红,应和着大堂内昏惨惨的烛火,更显得瘆人不已。

  四处阴风怒号,浊气排空。地司双煞驾雾而来,其手中龙虎二钺更生泰山压顶之势,以万钧之力斩向慧远。慧远髭须被迎面而来的阴风刮得凌乱不堪,唯有眉宇间镇定自若,无所畏惧,但见他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禅杖顺势而起,初时见柔,转而变刚,刚柔相济,左盘右蹙,奋力迎挡龙虎二钺。

  一眼瞧去,慧远手中禅杖不过寻常武器,可被他一使出来,便尤如孙悟空的金箍棒,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气冲牛斗,令人叹为观止。双煞连战连胜,此时好大喜功,手持龙虎二钺,聚合二力为一,如闪电般急攻,步步紧逼,无奈慧远使禅杖使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一时半会儿功夫竟找不着攻处。

  有道是天纵英才,让他慧远武学禀赋奇高,再加上他勤学苦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古人说,“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而这慧远既是骐骥,又能日行千里,自然武功一骑绝尘,渐臻化境。不过,能习得少林寺千般武功的人不在少数,要能当上这方丈,统领千百僧众,更要看其内在的修为,看其参禅悟道的本事,是以这慧远绝非斗筲之才,有他在,地司双煞还真不一定能胜得了。

  双煞见久攻不下,立时学了乖,不再闪电急攻,而是化合为分,转成掎角之势,一煞上劈,另一煞则下砍、一煞左挥,另一煞则右击,一煞前攻,另一煞则后挡,意图非常明显——欲围而攻之,然后一口吃掉眼前这猎物。

  慧远乃是聪慧之人,如何看不破?只可惜他以一敌二,且敌的是用巫术大光明法召唤而来的邪物,难免抽不开手来,再加上在场之人,皆是伤倒一大片,无人能与他慧远并肩作战,实在是独木难支。三十余回合后,慧远便有些力不从心,但听“铮——”的一声锐响,地司龙纹煞的大钺划过慧远的禅杖,将他的袈裟刺破!

  慧远后退两步,一脸嗔怒:“闻教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的功夫已经是独步武林,又为何要步步紧逼?”

  闻千秋骄横一笑:“老秃驴,我还以为你堂堂少林寺方丈,武功有多高,看来也不过如此!你打不赢就来跟我讲道理,试问普天之下,有这说法吗?”

  慧远疾吸一口气,强忍心中愤懑,道:“不知闻教主,你今日纠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骆世臣偷了我的大光明法心诀,我要斩断他的双手双腿!而至于你,老秃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慈悲吗?你不是欲学佛祖舍身饲虎,割肉喂鹰吗?只要你饮刀自尽,我也算是替我师父报了当年昆仑关之仇,大仇一报,我便离开这孤山客栈,从此不再纠缠。”

  慧远将禅杖重重一杵,怒气上冲,目眦欲裂:“老衲数年修持,只为佛法无边。不想今日,还是破了这嗔戒,也罢!也罢!”语声声声震天。

  言罢,慧远丢掉禅杖,直面闻千秋,双手合十,高举头顶,整个人神清气爽,形神皆定。闻千秋不知慧远为何突然间弃了禅杖,一时摸不着头脑,心中隐隐不安——这老秃驴才撂下狠话,立马又变武功招法,莫非他要使出什么高深莫测的武功?

  慧远身后现出了些许微光,那微光先是淡若流云,尔后竟添上了朝霞一般的金色,虽不够璀璨夺目,却晃得闻千秋心中惶惶不安,这……这武功……怎么如此熟悉……难道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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