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凶手居然隐藏得如此深!所幸苍天开眼,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位兄弟,可否再请你查一查,裘文与公孙武是何年离开野狐岭的?”骆世臣心中尚存不定,他不敢有半点大意,遂又追问道。
“据卧虎阁记载,玄武长老仙逝不久,这两人就离开了。”其中一教徒仔细回道。
骆世臣点点头,那教徒的话更印证了他的判断,如此,眼前一片明朗。
“如果我没有猜错,裘文正是杀害我娘亲的凶手。”骆世臣环视众人,抗声说道,“裘文和公孙武学玄武长老的巫蛊术,尔后出野狐岭四处为祸,裘文还害死我娘,让我们母子天人永隔……”骆世臣说到这里,悲情愁绪蔓上心头,不觉眼角发红,泪痕渐湿,言语哽咽。
情到深处,骆世臣凝眉发苦,不能自已,他颤颤巍巍站起,神色黯然说道:“常言流光抛掉苦痛,山川载走伤悲。从蜀地到京城,从杭州再到岭南,眼前良辰美景,暮暮朝朝,物换星移,寒暑相推,可是我心中的悲愁苦痛,却怎么也忘不掉……”言语至此,他闭上双目,万千思绪辗转。
众人唏嘘不已,连一向刚毅的闻千秋,鼻子竟也微微发酸。
骆世臣仰天叹息,感念天地悠悠,竟是阴晴圆缺不定,人事纷纷,却是悲欢离合相替。
闻千秋踱步来回,思绪不断,俄而止住脚步,缓缓抬头,双目直视骆世臣,目光凌厉:“骆世臣,你堂堂大丈夫,朝中状元,天子门生,又是文坛盟主,自当勠力奋起,何至于像个婆娘一样,凄凄切切,哭哭啼啼?少年心事当挐云,你有勇有谋,志向远大,还望你主持大局,为你自己,为我们巫蛊神教,为整个江湖驱散万里云雾,将幕后作祟的人一网打尽!”
骆世臣被闻千秋这么一激,初时羞愧不已,双颊生红,念头急转,心中又不禁激昂澎湃,五陵豪气直撞肝胆,斗志之盛,如有怀投笔,可乘风破浪。
骆世臣振作精神,对闻千秋抱拳道:“闻教主所言极是,在下定当尽心竭力,查明事情真相。”
闻千秋点点头,略一思忖,便吩咐教徒宰杀牛、羊、猪三牲,又命掌灯护法去造七星宝幢,欲与骆世臣为盟。
等到日落时分,八个教徒头顶个沉甸甸的雕满四方纹的黝色祭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鱼贯而来,祭案正中摆着一钵香炉,炉中供了三炷香,香炉前,血淋淋的牛头、羊头与猪头各自陈列,膻腥刺鼻。
那三牲可都是些新鲜货,血污尚未除尽,腥气四处乱窜,惹得骆世臣肚子里翻江倒海,那滋味,纵他满腹才华,却也难以言表。
“骆世臣,你有些不舒服吗?”闻千秋看出骆世臣脸上异样。
骆世臣平静地说道:“自古君子远庖厨,在下尚未烹过羊宰过牛,今日一见这么多新鲜的牲畜,是以有些不适。”
闻千秋哂笑道:“你们这些书呆子,整日只知埋首纸堆,也不抬头见见世面,难免少见多怪了。”言罢,她又诡异一笑,“骆世臣,我巫蛊神教向来以凶邪著称,这些血淋淋的牲畜算不得什么,待会儿七星宝幢现身,定会将你吓个半死。”
说话间,又鱼贯走来七个巫蛊教徒,每人手里抱着一颗流光溢彩、璀璨夺目的骷髅头,骆世臣定睛一瞧,好家伙,那些个骷髅头镶满了黄金、珍珠、玛瑙、玉石,华美而又阴森,繁盛而又奇诡,绚丽而又荒怪。
众教徒将七个骷髅头搁在祭案上,摆放成北斗七星的斗形,野狐岭一时精芒闪耀,刺得眼目生疼。
“看到了吗?这七个镶满宝贝的骷髅头,便是七星宝幢。”闻千秋眸中深邃。
骆世臣踮起脚尖左右扫了几遍,却也看不出什么吓人的地方,不就是些死人骨头吗?这也能把人吓个半死?
闻千秋见骆世臣脸上平静入水,知道他是外行看热闹了,于是指点道:“骆世臣,你再走近些,好生看看吧。”
骆世臣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他微微探下身子,睁大双眼,顿时悚然大惊,寒毛倒竖。
“这些死人骨头,为何……”骆世臣满脸徇惧,竟哑然失语。
闻千秋脸上波澜不惊:“你一定在想,这些骷髅头里,为何会残余那么多鲜血淋漓的皮肉浆水,对吗?”
骆世臣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打着颤往那骷髅头上一摸,顿时满脸一片惨白,后背寒气飕飕,冻得浑身冰凉,上下牙齿“咯噔咯噔”直打架。
“这些头颅,是刚从活人的身上,取下来的?”骆世臣虽是辞富山海,此刻脑子里却只有一团浆糊,哆嗦半晌才生出这句话。
闻千秋幽幽说道:“骆世臣,你果然聪明,这些头颅,的的确确是刚从活人身上取下来的。这些被摘了颅骨的人,疼得是死去活来,奄奄一息,但本教主仁慈,定然会想办法,让他们多活几天的。”闻千秋冷笑一声,又道,“你一定会认为我们巫蛊神教残暴不仁,厉辣狠毒,对吗?如果你这么想,那可真是错了。这些被我取了头颅的人,都是坊间忘恩负义、背信离德的小人!本教主将这些混贼擒来,摘去他们的颅骨,再用巫蛊神教的断续之法,让他们在万般痛苦中多活上几日,这就叫替天行道,匡扶正义!”
骆世臣心底发瘆,脸上愁云惨淡:“闻教主,这些人作恶多端,只需将他们擒住,扭送官府便是,何至于用如此酷刑,让他们生不如死。”
“骆世臣,你是文人,我是武人,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你又何必计较?”闻千秋策杖缓缓说道。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还请闻教主怀恻隐之心,善待黎民百姓。”骆世臣拱手一揖,言辞恳切。
“真是书生意气。”闻千秋白了骆世臣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闲话少叙,我们言归正传。
野狐岭变得鸦雀无声,众人敛气屏息,只待闻千秋发话。
闻千秋向骆世臣做了个请的动作,便策杖行至祭案前,骆世臣后至,面向祭案而立。
“苍天在上,今我巫蛊神教有小人作祟,祸起萧墙。为了攘除奸凶,本教主誓与骆世臣杀牲祭天,焚香祀地,造七星宝幢主宰阴阳、四时、五行,统辖八方,查出幕后黑手,平定江湖纷争。”闻千秋抗声道。
“敝人一介书生,今与巫蛊神教为盟,决心披肝沥胆,赴汤蹈火,缉拿江湖流寇,还我河清海晏,来日即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骆世臣落落道。
闻千秋连叫了几个“好”,语声渐昂,情绪高涨。巫蛊教徒又抬上个大缸子,缸中盛满牲血,骆、闻二人用木勺舀血,呼啦啦浇在地上,便是这盟誓的最后一事——牲血祭祖了。
盟誓已毕,闻千秋面朝祭案冥思不断,似在运筹帷幄。
“下一步,你如何打算?”俄顷,闻千秋沉声问骆世臣道。
骆世臣心中早有丘壑,未及沉吟,脱口便道:“当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引蛇出洞,通过裘文兄弟这两个关键人物,查明幕后黑手,才能还江湖以平静,还坊间以安宁。公孙武藏匿在京城朱角楼街马家药铺旁的陋巷里,其兄弟二人奸诈狡猾,幕后黑手又隐藏得极深,如何引蛇出洞,怕是要费一番周折了。”骆世臣言语至此,敛眉稍稍思量,忽又计上心头,“不过,在下心中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只要他出马,相信一定能多几分胜算。”
“谁?”闻千秋眸中急迫。
“贵教的白虎长老。”骆世臣不疾不徐地说道。
“他?”闻千秋说话间,微微瞟了一眼白虎长老,又策杖细细思量,不免点头称是,“骆世臣,你果然聪明,倚马即出金石之策!好,那就让白虎长老引蛇出洞,瞎老虎虽是贪婪了些,但脑袋瓜子还算灵光,相信你我都不会看走眼。凡事宜早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启程赴京,如何?”
骆世臣点点头,道了声“有劳了“,眉头却是蹙得厉害,须臾又道:“我有些担心,倘若裘文和公孙武已经搬走,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闻千秋微微沉吟,一杵鸠首杖,接道:“怕什么?我巫蛊神教的兄弟姐妹有千千万万,能把京城翻个底朝天,只要我一声令下,定能找到那两个畜生!”
骆世臣吐出胸中浊气,对闻千秋一抱拳,又道:“除了公孙武,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我得好好会一会。此人久居宫中,却又似乎与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诡谲难测,让人捉摸不透。”
天边霞光渐隐,暮色越发深沉,地上的七星宝幢却是熠熠生光,其色忽红忽蓝忽紫,忽隐忽现忽明忽灭,忽又飘来重重萧索之气,层层萦绕在七星宝幢之间,那玩意儿就更显灵异诡奇、幽古荒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