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禄目中怒火冲天,但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倘若此时贸然使出拜日神功,定反被神功所伤,慧远方丈之死,便是前车之鉴!
卓禄紧蹙眉头,眼前混沌一片,双拳捏得死死的,指缝间竟有鲜血渗出。
“我怎么……怎么就看不到“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芳迹”?看不到“空山无人,水流花开”?看不到“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我徒有一身武功,却是这么不中用!我就是个废物!“卓禄实在解不出其中玄机,他自言自语,恍然已经疯癫。
满腔怨怒之气直撞肝胆,他陡然之间仰天长啸,怒吼声穿云裂石。
经这么一怒吼,卓禄心中稍稍舒坦了些,但哀伤的心绪依然郁结在胸中,久久无法化去,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叹息声滚落在凄冷的大地上,碎了一地。
寒风袭来,卷起满天的烟尘沙土,扑向卓禄,惹了他一身的狼狈。
卓禄埋下头去,声声渐昂,句句叩问:“‘这浩然‘三境’,我怎么……怎么就一点也参悟不到呢?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浩然‘三境’?”刹那间,闻千秋眉头拧起,似已陷入沉思,思虑良久,目光斜视卓禄,“你敢练拜日神功?”
寒风中,卓禄埋头不语,似乎成了一座石像。
“你一个毛头小子,名不见经传,居然也有胆子练拜日神功?你难道忘了,慧远是怎么死的?”闻千秋急问道,言语之间颇多顾虑。
骆世臣心里扑扑直跳。他思量着,今日与闻千秋仇人相见,分外凶险,要想活命,唯有祭出拜日神功,或许还能镇住她。果不其然,闻千秋听了卓禄淬炼拜日神功之事,一举一动中,都微微露出些胆怯之意,担心此刻卓禄一旦使出神功,她招架不住,又再度败下阵去,伤筋动骨不说,堂堂教主,面子上也过不去。骆世臣心里颇有些欣喜得意,可是他又转念一想,闻千秋这等老谋深算的人,即便是畏惧拜日神功,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放了他们的。
想到这里,骆世臣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也罢,既然你借来了狗胆,我就拿你的狗命祭天!”闻千秋话音未落,右手急支,送出所持的鸠首杖,鸠首杖在地上狠狠一杵,杵得烟尘腾腾,杀气直扑卓禄面目,幸而卓禄功底深厚,旋踵之间斜出双臂,捎带百斤劲力,倏然往前一划,便破了扑来的腾腾烟尘。
前方,闻千秋狰狞的面孔又渐趋明朗。
骆世臣心里“咯噔”一下,他心里清楚,闻千秋是铁了心要动武,是祸躲不过哎!他暗暗叫苦,但脸上依然镇定自若,眉间鼓起,目光坚毅,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千钧重压之下,打斗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闻千秋却是一改飞扬跋扈、肆意妄为的模样,脸上古井无波,全然不动声色,只是往前缓缓踱了几步。看样子,她是在稳住手脚观望,不肯轻易出招,以免重蹈当日孤山客栈落败的覆辙。
真是老谋深算,城府幽深啊!
骆世臣按捺不住,抢上几步,与卓禄并齐,压低声音说道:“卓禄,我们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既然如此,那不如坐下来,继续参悟神功的浩然‘三境’,或许能有所得。即便今日悟不出‘三境’,殒身于此,我们也算是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了!”
卓禄眉间墨云飘过,阴翳重重,整个人转瞬间憔悴了好多。他缓缓蹲下身子,捡起地上长剑,长剑寒黯无光,瑟瑟逼人,一如卓禄心中的愁苦。他将长剑入了剑鞘,轻轻抚过剑柄,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你跟我行走风尘多年,也算是缘分深厚了。今日你我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忠义可悬日月。他年若有人重拾你,定有感于今日事。”
闻千秋幽幽一笑,冷冷说道:“臭小子,你都走投无路了,说那些废话,还有什么用呢?”
卓禄兀地抬头,目光如炬,直逼闻千秋,四面八方的疾风劲气随之驰荡而来,闻千秋猝不及防,身形往后一缩,鸠首杖划地而过,发出刺耳声响。
闻千秋苦于自个儿心神慌乱,遂大起襟袖,疾运体内元气,压住胸中焦躁,力挡四面劲风,待她再抬头,卓禄已是席地而坐,但见他二臂平开,双眼紧闭,眉心凸起,作禅定状。
闻千秋不知卓禄意欲何为,心里直犯嘀咕。她想三两步上前,一掌取了他的小命,却又担心这后生真的使出拜日神功,届时泰山压顶,自己想再回头,那可就难了。这么想着,她一时进退维谷,只能呆立原地,冲着卓禄干瞪眼睛。
天地间,风云忽止,山水沉寂,唯有卓禄口中细语,如当春微雨,随风潜入黄昏,飘进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逆九万江水,西去极乐淘尽沙;转三千红尘,东来俗世卷平崖。熊熊烈火,气吞真金;树高千丈,翻覆青山。充盈经脉,精气止四面狂风;贯通百骸,神智却八方骤雨……”
闻千秋浑身大颤,觉着自己仿佛摔入了万丈深渊,眼前一片恍惚。她头皮阵阵发麻,耳边嗡嗡作响,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莫非……莫非这……这真的是拜日神功?”
白虎长老驻立在闻千秋身后,他虽有“三探”的本事,但毕竟是个盲人,看不到此间的情形,只能听到卓禄口中飘出的功法秘诀,他微微发怵,本想再沉心静听,忽然间脑门子上灵光一闪,激得他大喝一声,脱口说道——
“教主,这小子正参悟拜日神功的‘三境’,神疲体虚,此刻攻他,正是时候!”
闻千秋倒吸一口凉气,神思在脑海中疾行,登时豁然开朗!她将鸠首杖在地上狠狠一杵:“臭小子,竟敢在我面前搞鬼,我今日非灭了你不可!”
卓禄旁若无人,只是游走在他自己的境界中,全然不觉苍穹之上已是阴云密布,大地全无风动,燥得人浑身发烫,恐要窒息。漫山遍野的荒土芜草、杂莽碎石一起一伏,似有诡物穿梭其间,发出浑厚低沉的震荡声,倏地塌出一方方拳头大小的窟洞,窟洞黑烟滚滚,浓雾腾腾,排空直上天际,伴随声声霹雳,汇入层层黑云,黑云越积越厚,越压越沉,仿佛九天,都快被这浓云压得塌下来!
“难道是‘大光明法’召唤的幽冥鬼将?”陆金石凛然生恐,毛骨悚然。
骆世臣豪眉倒竖,对陆金石粲声说道:“陆岛主,今日蒙你搭救,大恩不言谢,现在时穷势迫,无法再挽回,你快离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金石摇摇头,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见他手中飘花与飞剑齐出,以金刚劲力御敌。
天空黑云翻滚,仿佛近在头顶,脚下石焦土裂,散发刺鼻浊气,天地已是混沌不堪,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闻千秋长啸一声,天空中倏然破开一道金光熠熠的大口子,苍穹中的浓云黑雾自那破口处奔溃而出,萦绕驰荡在天地间,黑云漠漠,浓雾蒙蒙,越聚越紧,越集越密,漠漠云雾聚成了一个庞然大物,通体闪着点点金光。
待那庞然大物一声咆哮,浑身精芒大作,才让众人看得清晰,那庞然大物竟是个头戴战盔、身披铠甲的人,他瞋目切齿,露出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连阅历颇深的陆岛主,也是鼓瞪双目,惊愕万分。
闻千秋仰头放声大笑,笑声在山野丘泽间纵横驱驰。笑罢,她目中寒光直射前方,眸中杀机频出,高声大喝道:“区区萤火之光,岂能与我皓月争辉?今天,我就要让你们尝尝我幽冥鬼将的厉害!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祭日了!”
幽冥鬼将向前步步紧逼,肆无忌惮,每行一步,皆是踩得地动山摇,乱石飞溅,土裂岩开,恍如山崩海裂!
骆世臣从未见过如此云雷奇古的家伙,一时怔怔。他知道,今日就算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高手来了,也未必能逃过此劫,何况自己不过是文弱之人,又如何敌得过呢?他心中辗转哀婉,不胜凄伤,尘雾弥漫间,往事历历在目,从江陵的千佛洞,到京城的孤山客栈,闻千秋步步紧逼,自己招招化敌,几多刀光剑影,几多金戈铁马,几多智勇权谋,几多英雄侠气,将闻千秋打得节节败退,让自己得以保全残身,实属幸事。可惜婉娩流年,风霜刀剑严相逼,以致今日无路可退,自己殒身于闻千秋手中,终究是宿命!
骆世臣虽胸中凛然,却又一时把持不住,眼眶中凭空湿红了不少。他咽了喉咙,努力忍住泪水,心道自己毕竟坚毅刚强,别让闻千秋小瞧了。
卓禄纹丝不动,似已遁入他自己的世界,再不作其他盘算。陆金石忧愤填胸,怒发冲冠,横眉立目,白须在风中猎猎,手中飘花剑呛啷击出,伴着沁人心脾的花香,直袭向幽冥鬼将。
幽冥鬼将手无寸铁,只是伸出硕大的右掌,以雄浑之势压向骆、卓、陆三人,势如巍峨山岳压顶,神威所向无人能御!
幽冥鬼将的巨掌已落了地,其巨掌落处,大地都为之颤抖,是处土焦石焚,寸草皆无,方圆数里更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