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骆世臣觉着自个儿正躺在一副棺材里,外面的人抬起棺盖,缓缓将棺材合上了,刹那间,混沌般的黑暗袭了一身。骆世臣吼叫着,声音却越发微弱,到头来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黑暗尽头,突然闪出一只冰凉的手,如虎狼般猛插向骆世臣的脖子,插得死死的,骆世臣舌头吐出,双眼鼓圆,满脸涨得通红……
骆世臣猛地从噩梦中惊醒,竟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果然搭了只冰凉的手,手上还有腥臭味,这下子,他困意全无,双眼大开,浑身瘆得直打寒噤,不由自主地推开那只手,上半身如开弓的箭“嗖”地起坐,浑身大汗淋漓。
定下心神,骆世臣缓缓四顾,这才发现,周围狭小局促,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蜗行摸索中,他脑门子上灵光乍现,想自己定是被困在那口古钟里了!
急促的呼吸声如破旧的风箱,“呼啦呼啦”响个不停。
方才那冰凉的手是谁的?骆世臣心里又起了突。
难道是卓禄的手?
他的手,为何是冰凉的?
他不会……
骆世臣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他喘着粗气,发了疯似地搜寻,却一无所获。
地上空空如也。
“卓禄,卓禄。”骆世臣轻声唤道,说话声与回声缠斗在一起,显得沉闷而压抑。
四周静寂得如同墓穴。
看来这古钟的肚子里,除了他骆世臣,压根儿就没人了。
眼下卓禄在哪儿?刚才那只冰凉的手又是谁的……骆世臣又疑又惧,难道是自己魂悸魄动,产生了幻觉?
骆世臣满脑子尽是妖魔鬼怪,胡思乱想间,一只冰凉的手懒懒散散地垂到他眼前,那手软如游丝,浑然无力,骇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没来由地往后缩。
局促的空间内,飘荡着死亡的气息。
骆世臣的后背满是渗出的汗水,他哆哆嗦嗦地抬头,眼睛顺着那只冰凉的手往上走,他听到了鲜血下滴的声音,鼻子被一股腥味熏得发痒,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双眼张得更开了。
但见古钟的壁顶上悬了一根长长的铁棍,鲜血正是顺着铁棍滴下来的。再往上瞧,那铁棍上竟然钉着个庞然大物——那庞然大物被铁棍穿身而过,紧紧蜷缩身子,模样如同刺猬,四肢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伤处还不停往外淌血。
“卓禄,卓禄!”骆世臣的惊吼声如一把利剑,砍碎了死寂。他认出,那被铁棍穿身而过的人,分明就是卓禄!
卓禄一动不动,唯有他低垂的手在空中兀然晃荡。
骆世臣半跪在地,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不断翻滚的呼吸声,他感到了噬骨的冰冷,他满脸愁苦,喃喃自语道:“卓禄……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那只冰凉的手似乎听懂了骆世臣的言语,忽又抖动一下,骆世臣心中燃起希望,卓禄没死,他还活着!
黑暗中,骆世臣伸直了双臂,一把抱住卓禄,用力将他往下拽,卓禄吃了钻心之痛,发出阵阵惨叫,伤口迸出的血珠子胡乱抛洒在地,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呛得骆世臣直作呕。
横竖也要救他下来,不然,他血脉枯竭,气息耗尽,便要去见阎王了!想到这里,骆世臣咬紧牙关,狠狠一拽,伴着卓禄撕心裂肺的嚎叫,二人齐刷刷跌落在地。
卓禄在地上疼得翻来滚去抽搐不停,他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满嘴胡言乱语,咒骂哭喊,又夹杂了凄厉的惨哼声,仿佛受尽了千刀万剐。
局促狭小的地儿满是淌出的血,片刻之间,竟汇成了大滩大滩的血团,将古钟内涂抹成了人间地狱。
卓禄的惨哼声在古钟内回荡不绝,好似一把把刀子,齐刷刷扎入骆世臣的心窝子里,浑叫他也痛不欲生。
骆世臣一抹额上的虚汗,却是来不及思虑,只想着带卓禄尽快离开,可眼下,这古钟有几百斤重,凭自己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搬得动它!
骆世臣心中暗暗叨念“冷静,冷静”,却连心口处也泌出了冷汗。
古钟内黑得可怕。黑夜的幽灵,将二人团团围困,层层缠住,脱身不得,只待张开血盆大口,便可了结二人性命。
当此之时,骆世臣闭上双眼,捂住耳朵,如入无人无物无己的空灵境界,脑海里却是浮起了海空和尚诡异的面庞。
陡然间,脑中一道闪电划过,驱散眼前纷乱阴霾。借着闪电的光亮,骆世臣疾吸一口气,双目大开,眼前霞光阵阵!
“我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这古钟的内壁,一定刻有拜日神功的功法秘诀,只要找到,我们就有救了!”骆世臣不顾一切地嚷道。他握紧拳头,猛地向古钟的内壁上擂去,擂出沉沉闷响。
地上,卓禄淌出的血越积越多,不断向周围蔓延。
快!快!快!
骆世臣血脉偾张,心急如焚,胸口“咚咚咚”跳个不停,他不停催促自己,只要加一把劲,再加一把劲,很快便能找出功法秘诀!
他全身如一根弦,绷得死死的。
半晌过去了,他找遍古钟的内壁,却一无所获。
他累得滑落在地,面色凝重,双眉乱拧:“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卓禄突地半咳半吐,嘴角又淌出一滩血来。
骆世臣爬到卓禄身边,他看到了卓禄混浊的双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奈,虽然瞳孔里还有几分光亮,但很快又被窅不可测的黑暗所包围。
“卓禄,你醒醒,你千万不能睡过去,你睡过去就完蛋了,我们就彻底完蛋了!”骆世臣用巴掌不停拍打卓禄的脸,卓禄全是血水的嘴里发出“嗡嗡嗡”如同蜜蜂的声音,全然听不清楚。
古钟内,伸手不见五指,让人彻底迷了方向。
此时此刻,骆世臣已束手无策,焦燥之下,他屈指成爪,在古钟内壁上狠狠抓划,他实在不知如何破解这古钟的玄机,他只知道,黑暗中没有火炬,他必须燃烧自己了!
骆世臣在心中怒吼一声,他抡起右拳,用尽全力击向古钟的金刚之身,他要击破这古钟,看看那秘诀究竟藏在哪里!
一下,两下,三下……他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一摸,右手已经破了,变得鲜血淋漓,鲜血溅到古钟上,又顺着古钟光滑的壁面,分成数路滚落下来。
“秘诀呢?秘诀呢?”骆世臣仰头咆哮。
古钟庄严肃穆,一言不发。
骆世臣累了,“咚”的一声,他将脑袋撞向古钟,耳畔被古钟深处“嘤嘤嗡嗡”的回响声填满。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听到呢?我为什么听不到呢?”骆世臣的身子刚才还撑着的,此时已全然塌了。
膻腥气更浓了。
残留的血慢慢地渗入古钟铜质的肌理,竟然发出了深红色的暗光,虽是暗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却是分外明亮!
须臾之间,一丝丝青烟自深红的暗光处依依冒出,萦绕开来,诡异荒怪。
骆世臣的双瞳被这深红色的暗光所占满,他一脸惊诧,微微振作,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青烟慢慢散去,一个血红色的梵文字符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