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内心是诚挚。
姜萌想,如果是真正的原主“姜萌”,大概也是愿意的吧?
而顾惜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灵根被毁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对方看她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怨愤。
顾惜嘴唇动了几下,在姜萌热忱的注视下,手上的力道一寸一寸的松了,任由那半截灵根融进了自己的身体。
而也就是那一刻,脑海里传来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声音。
“恭喜宿主,经过模拟计算,目前反派已经没有黑化的迹象和诱因了。”
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在坚持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姜萌一下子有了一种接下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迷茫。
任务完成了,也就意味着她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位面了。
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倒有点儿怅然若失。
“系统,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目前数据还不稳定,大概要再等等?”
姜萌没说话,又安静的坐了会儿,体内的灵气运转了一个周天之后才起身。
“我去找曲昀师兄过来,你先好好休息吧。”
话音落已经起身离开了。除了顾惜的身体需要调理,她也要找个地方给自己养伤。
而另一边,曲昀收拾好东西正打算去望月阁,迎面撞上去而往返的人。
他及时的刹住脚步,有些惊诧的问,“师兄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人行色匆匆,一张脸比出门的时候更要苍白。
“曲师兄。”
门外适时的传来声音,打断了曲昀的问题。
姜萌站在门外没进去,“已经成功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然而,还未踏出一步,忽然发觉眼前似乎是形成了一堵空气墙。
姜萌诧异,“曲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曲昀差点跟着姜萌一起反问了一句,“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好在,在顾衍冷峻的目光注视下,及时的把话吞了回去。
“咳,那个,师妹啊,我看你如今情况不太好,暂且先留下来歇息一会儿吧?”
曲昀说这话的时候边说边抬头偷觑旁边的顾衍,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才终于松了口气。
姜萌还在迟疑,日头太大了,晒得她有点头晕目眩,虽然她确实很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但这是第一峰,顾衍他……
对方似乎是看穿了她的顾虑,又及时补充道,“大师兄还没有醒,我去望月阁看看,你暂且留在这里休息,顺便帮我照看一下师兄的情况。师兄如今的情形,不适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听到这里,姜萌终于松了口气,而且曲昀说的也很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似乎是生怕她反悔,刚一点头,另一头,曲昀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姜萌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这是她穿进这具身体之后第一次踏入顾衍的屋子。
极致简单的摆设,只有窗台下的一张桌子和角落里一张床,其余的便是嵌在墙壁里的一些书。
目光从那些摆设上一一滑过,最终落在安静的躺在床上的那个青年身上。
眼前莫名的浮现出那个青年冷峻的眸子。
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起先想杀她的是他,最终救了她的还是他,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躲着对方,可偏偏,交集最多的还是这个人。
不得不叹一句命运弄人。
姜萌下意识的朝着床边走过去。
眉眼如画,气质似书,还是一眼惊艳。依然是姜萌活了这么久以来见过最好看的人。
顾衍一直没醒,她干脆坐在旁边打坐。
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整个第一峰似乎连风都变得温柔多了,生怕会惊扰到这个专心打坐的人。
不知道多久过去,姜萌似乎是入定了,躺在床上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姜萌身上,沉静又克制,眼前浮现全是这些年的场景。
她将无数宝物捧到自己面前小心讨好,眼里闪光的样子;她躺在桃花树下专注的看着他教临渊练剑的样子;她在所有人认定自己有罪时站在他的身前说相信他的样子;她站在灶台旁做饭时,眉间全是红尘烟火的样子……
最终定格在她含笑坐在自己对面为他夹菜,眼里全是怀念的那一刻。
顾衍早就察觉到了,她似乎是在透过自己怀念着谁,可是,很快她又会茫然的回过神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怀念谁。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时间永远定格在十三峰,他教临渊练剑的时候。
后来没多久顾惜的身体就完全康复了,在曲昀的引导下成了一个丹修。
而姜萌在顾惜康复之后就外出历练了。
她谁也没带,谁也没告诉,在门派点上自己的魂灯之后提着剑就出门了。
走到凌霄峰山门,她忽然停住脚步往回看,似乎隐约的还能看见当初自己带着临渊回来时的身影,那会儿临渊都还只是一个瘦小的少年,小小一个,她能轻易的拍到对方的脑袋。
一转眼,已经高出她大半个头了。
再一眼,似乎又看到了当日那场大战,那个青年执剑挡在自己身前,手中的本命剑一寸一寸的裂开,魔兽即将踏过来的那一刻,第一眼却还是看向了她。
姜萌深深的叹了口气,系统不由自主道,“要是舍不得,就不走了吧?”
“走吧。”姜萌没有再留恋,“留下来做什么呢?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只会越来越难以割舍,迟早都要离开的话,还不如及时止损。而且,只有这样,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足够顺理成章。”
她走出很远之后,山门的巨石后走出来一个少年,他一直躲在那里,看着对方洒脱离开的背影。
脑海中莫名的又浮现出当初姜萌把自己捡回来的时候说的那句,“师徒一心,同去同归。”
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师父这一去,不会再回来了。
少年向来不善言辞,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忽然就有些委屈,紧咬着压根,把所有情绪都咽回去。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头,同他一起远眺着山脚下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轻叹出声,“罢了,随她去吧,你师父也长大了,这天地偌大,总有自己的路要闯荡。”
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低喃着补充了一句,“长大做什么呢?”
那一天,这一老一少在山门口站了许久。
整个凌霄峰的弟子都说姜长老是一个凶巴巴又冷酷无情的人。
但是临渊看过他掉眼泪,他无非也就是一个最普通的父亲罢了,和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都没有什么区别。看到师父离开的时候会和他一样不舍。
如同临渊猜测的那样,姜萌再也没有回来过。
起先几年偶尔还会给他寄一些小玩意儿,也会给姜长老写信。而这些信里,无一例外,从来不曾提及顾衍。
但是这些信件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仿佛她在逐渐的将他们遗忘。
而后,临渊彻彻底底的拜入顾衍门下,成了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弟子。
临渊的资质很好,又有顾衍教导,进步的速度飞快,姜萌离开后五十年他就已经一举突破了出窍期。
他有时候会想起当初刚筑基姜萌就兴冲冲的带着他去擂台比武的场景,他若打赢了,师父便高兴得要跳起来,他若打输了,师父便不服气的要替他找回场子。
其实姜萌之余他,并不像师父,或许更像是姐姐。
师父大概就应该像顾衍这样的。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顾衍就出现在面前。
“我带你去历练一番。”
顾衍是这样说的,但是临渊跟着他走了之后,顾衍却是带着他去了凡间。
恰是一年花灯节,岁月翩然,时过境迁,凡间的花灯节却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猜谜送花灯咯,五个铜板猜一题,答对一题,送一个花灯~各位客官走过路过瞧一瞧咯~”
街边吆喝的声音吸引了二人注意,临渊转头看过去,顾衍已经走到了那个小摊前面。
“想要花灯吗?”
青年的声音冷峻,临渊愣怔了一下,莫名的点了点头。
然后便见顾衍掏钱取了个灯谜。
“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
青年的声音低低沉沉,莫名的和那一年耳边清脆的女声合在了一起。
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临渊笑了笑看向摊贩,“你们的谜题都不换新的吗?”
在摊贩疑惑的视线中,站在少年旁边的青年缓缓道,“风未动,幡未动……是我心动。”
最后几个字声音渐低,几近呢喃。
抱着花灯走在人群中,许久之后,临渊忽然道,“当初师父也问过我要不要花灯。”
他顿了顿,轻声笑道,“她把我当孩子哄呢。还说,师徒一心,同去同归。”
话里虽有埋汰的意思,眼里却全都是怀念。
如果可以,谁又不愿意被当成孩子哄呢?被人一心一意的爱护,肆无忌惮的偏爱。
说是历练,其实当夜他们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顾衍看了看姜萌留下的魂灯,已经灭了。
他怔了怔,似乎神出,又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手掌拂过,那盏灭了的魂灯便消失了,从今往后,这世间无一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