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京师账目,冯贤冯太师向来有查账的习惯,可今日一查方才知晓,原本每日都会赚取斗金的书局,今日竟然只卖出了一两本开蒙的书物。
合算每日的开支,竟然今日还有亏损!
冯太师有些惊怒。
“澹泊书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本‘西厢记’,而京中诸多人又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西厢记’竟全部涌向了澹泊书局。”
“那澹泊书局内的西厢记转瞬即空,后来的人也顺带着把那书局里的书全部售了个干净。”
冯太师家书局的掌柜哭诉着。
“想来那澹泊书局今日依然不知赚了多少银子!”
“老爷,”门房急急的从外面走进来,说道,“京中几家世族的族长如今在外面求见老爷!”
冯家除了有太师之府的名号,但在天下世族中也有着极强的号召力,既然出了事,自然是要了来找冯太师求个主意。
冯太师吸了口气,稳了稳心情,略皱眉头言道“定然是为了今日书局一事。”
“今日,咱们书局还卖了一两本,怕是他们的书局一本都不会有卖。”那掌柜的提醒着。
“只不过一天而已,便已经火急火燎的来见我了吗?便这么坐不住?”冯太师责骂着。
冯太师手指敲打着桌子,“再等等,”他看着掌柜,吩咐着。
他又怎的不急,先不说别的,单说他让内库也就是康亲王拿银子,而现如今康亲王正赚着京中的银子,那他逼迫康亲王之计,岂不是不了了之?
“父亲。”冯康此刻却进来了。
“可有何事?”冯太师平淡的说着,他已经被此事惹得心烦,心情语气自然不会热情。
“父亲可是为那西厢记所扰?”冯康小心试探着,他在冯太师面前想来恪守规矩,出身世家又贵为太师之子的他却绝不敢有半点不妥。
“哦?”冯太师抬头瞧着他这个儿子,反问道“怎么?你有何想法?”
“父亲,我今日听闻西厢记,也是出于好奇,所以命人买了一本。父亲可知那只不过一卷二一,买了多少银子?”
“一两?或是五两?”冯太师不假思索的说着,这已经是他提高过价格后的猜测了,西厢记大卖,供不应求自然是要涨些价格。
“五百两!”冯康用手比划着。
“多少?”冯太师一滞,惊异着,“五百两?”
“不错!”冯康却是轻笑,继而说到“不过,儿子这五百两花的却也不冤枉,儿子想来,那些个家主这么急前来也并一定只是为了书局亏损而已。”
“还有何事?”冯太师问道。
冯康将书卷交由冯太师,然后言道,“父亲看看便知。”
良久,那书卷已经被搁置在了桌上,一旁的太师眉头紧锁。
“告诉那些个家主,让他们耐心等着!”
……
“今日王爷可要小心,冯太师联名了一些朝臣和一些京师家族似乎想要在今日做些什么事情!”
天色仍然未放亮,距离早朝还有些时候,上朝的官员们如今都在宫外等着。
康亲王看向户部侍郎唐卓,眉头一皱,然后转向某个方向,那个方向视野里,冯太师正跟一些重臣站在一块看些什么东西。
“荒唐!”那方向传来阵阵声讨,然后看向康亲王的眼神有些奇怪。
康亲王已经将唐宁之事告诉了唐卓,而知晓此事之后的唐卓甚是惶恐,几番自明清白,说他全然不是有意侮辱王府。
而康亲王也顺势,将唐卓以及背后的唐家跟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
“唐大人,也要小心,你与我走的甚近,总会招人诬告的。”康亲王提醒着。
唐卓心里无奈,却口口应是。“我既与康亲王成了亲家,若是我与你疏远,反倒更容易成为攻讦的对象。”
‘升朝~’太监高呼一声,群臣鱼贯而入。
不多时,陈皇坐在了龙椅上。
洪灾之事,朝廷已经委派钦差前去,只不过路程遥远,现如今尚还需些时候。但,灾区地方呈上来的折子却是一封又一封。
折子中也不全然都是坏消息,也有几个县令治水有功,这当然是要嘉奖的。
有过责过,有功嘉奖。吩咐过吏部,又重申治洪事宜之后,陈皇已经是颇费心神。
“卿等可还有事要奏?”陈皇揉着脑袋,显得疲惫。
朝堂上无声片刻。
“臣有事要奏!”监察御史向站于百官最前列的冯太师对了个眼神。
监察御史向来监察百官,纠察风纪,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无不可奏,他一站出来,便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
康亲王受了唐卓的提醒,更是小心。他留意着冯太师,但冯太师却不动声色,这反倒更令他感到危险。
“皇上请看这个!”监察御史拿出一卷书卷递了上去。
陈皇不解,乜眼瞧着,然后将书卷打开,看了看。
不妙!康亲王瞬间一个警醒。
“皇上请看,”那御史瞥了一眼康亲王谏言道,“此书乃是康亲王书局中刊印的书卷,近日来已经风靡京师,几乎人手一本”
陈皇听后抬头看了一眼康亲王,而康亲王则在小心猜测着他们将要攻讦的方向。
“臣!弹劾康亲王有悖伦理,有违纲常,有伤风化!”
伦理纲常向来是一国治国根基,御史如此弹劾,可是个极大的罪名,一下子在朝堂上引起躁动。
陈皇也是意外,他仔细看着呈上来的书卷,听那御史言道,“书中所写,践踏礼教,引人毁祖灭道,使与孔孟之道相悖!”
一时间的功夫,皇帝根本看不完这点西厢记,便审视了一眼那御史,反问道“如此严重?”
“皇上!”冯太师出列言道,
果然!康亲王瞥向冯太师暗自肯定着。
“皇上身在宫中自然不知,可老臣居于市井又怎会不知道其中言重?”
“京中如今读则西厢记,谈则张君瑞,听则西厢记戏曲,西厢一书影响可见一斑。”
“但书中教化甚是荒唐大胆!”冯太师陡然提高语气,怒目而视,
“那张君瑞奸诈狡猾,那红娘更是恬不知耻,至于崔莺莺不守妇道,不尊其母,三人狼狼狗狗,龌龊至极!”
“书中所言无不有违帝王教化,还请皇上明鉴!”
皇帝皱着眉头,捏着书卷一角,瞧了一眼康亲王,然后又瞧向众大臣,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太师所言极是,还请皇上明鉴!”
哗啦啦,朝堂上跪下一群大臣,所站着的也只剩下三人,
康亲王、冯太师、户部侍郎唐卓。唐卓面色一狠,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跟康亲王站在一块。
奇怪的是,陈皇看见跪着的群臣,脸色却也略显阴沉。
“那冯太师以为如何?”陈皇向着一呼百应的太师寻问着。
“此事虽小,却关系甚大,而那西厢记已然有损教化,今日京中世族和诸多大儒已不知向老臣控告过几遍。微臣虽不知皇上会如何去判,但老臣觉得康亲王身为王爷自当罪加一等。”
这是想要自己的性命了?!
康亲王一惊,额头已然出了一层冷汗。自古只要碰上‘纲常伦理’四字的,最轻的也要判处流放。而他还说罪加一等,那岂不是只有死罪一条!
陈皇眼皮一跳,一手搭在龙椅上缓慢而有节奏的敲打着。却镇定自如道。
“皇弟你可有何话可讲?”
康亲王急急上前言道,“臣弟当时并未想太多,也并不知晓此书竟然能被诸位大人读出如此名堂。”
“那你是在说我与诸位大人牵强附会污蔑王爷你了!”冯太师厉声反驳着。
唐宁写的西厢记,康亲王也曾瞧过,但在他看来,其中并无不妥。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女儿,又或者是因为他看的角度不同,他看见的是钱,而那些人看见的是礼教。
康亲王默不作声,却全然是一副冤屈样子。
朝堂上一时又陷入死寂。
“该罚!”
陈皇突然呵斥一声,令得朝堂上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康亲王连忙跪拜在地。
瞧着跪倒在地的康亲王,冯太师嘴角露出些许笑容。
所有的朝官都在等着陈皇对康亲王的发落,一时间群臣各怀心思。
“罚!”陈皇重复一声,“令康亲王立刻关闭这本书所有刻印!”
这只是先松后紧的前戏而已,所有人都在等着接下来更严厉的罪责。
可,他们等了许久也未听见接下来该有的雷霆。
“退朝!”
就这?
便这样算了?
朝官何其震惊!
群臣们冒着僭越的风险,抬头看着陈皇,然后各自向左右瞧着,窃窃私语着。
台下站着的,便只有冯太师一人。刚刚唐卓也跟随者康亲王一并跪下了,
如今,冯太师他站在那,用惊异的眼神直视着皇帝。
“皇上!”那跪着的监察御史喊道,“便只如此了吗!”
便只如此了吗?问出来群臣的心声。
皇帝回头一凛。
“难不成你想让朕杀了自己的弟弟不成!”
“太后又如何自处!?”
陈皇震怒,雷霆般呵责着。
“退朝!”
陈皇在唤一声,将龙袍甩出爆响,留下一众不知该当如何的臣子。
康亲王跪在地上,汗如雨下,久久没有站起。
而冯太师则是矗立在那儿,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康亲王,然后回想着今日皇上的异常反应。
太后又如何自处?
冯太师仔细品着。
群臣大气不敢出,想来尊师重道,拥护儒学的陈皇,竟然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