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如果搁在平时，茶茶看着对面那人坐着轮椅，这还是城主府，想来也能琢磨着，这人便是城主府的少城主，沈明悟。
可她刚刚被大狗追的魂飞了一半，这会子还没找回来，是以看着沈明悟的笑，她也跟着龇牙。
说是呀是呀，我是你们少城主请来的神医，这不是出来逛逛，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也来做客呀。
小姑娘还挺自来熟，而沈明悟嘴角一直带着笑，任凭前边的茶茶嘚吧嘚，看她说的累了，还体贴的把果盘往她前边推了推。
外头是漫天的金色夕阳，素白的纱帘被这抹温暖的颜色映衬着，沈明悟面对着茶茶，他的眉眼沐浴在夕阳下，通身如同镀了一层温柔。
茶茶就在他的微笑里，慢慢停下，她手里捧着半个啃过的苹果，眼神楞楞的，沈明悟不明所以，这边就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说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你是少城主？”
能够在城主府大模大样的喝茶吃点心，两个人聊了这么久也没人过来打扰，茶茶就看着对面那人坐着的轮椅，嘴里暗暗发苦。
心里盘算着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撞上他了呢，而沈明悟这才轻笑出声，他就点头，语气依旧低哑。
“在下沈明悟。”
这名字着实好听，茶茶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里来回过了几遍，心下却莫名想起，刚刚这人沐浴在阳光下的眉眼。
沈明悟没有问茶茶的名字，就如同那次在马车上，茶茶要做什么，他都愿意满足，小姑娘把手举的高高的。
“你的腿我能治，真的，你相信我，我什么都不要，你……你管我一顿三餐和有地方住就行。”
茶茶说话的声音，在最后越来越小，而对于她所谓的豪言壮语，沈明悟倒是没有回应。
小姑娘抿着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实在不行，我给你当婢女，端茶送水收茶叶抹桌子，我什么都会。”
想来这个时候，茶茶还是感谢我的，毕竟是我的懒惰，促使了她而今这么多的技能。
沈明悟突然就笑，他本来只是瘫痪，可是这么多年，为了治腿，吃了不少药，那些东西到底对身体不好。
再加上总是郁结于心，渐渐的就更加容易生病，便是这样笑了几声，也会引起一阵咳嗽。
茶茶在他后背拍了拍，等着沈明悟把这阵子咳嗽压下去，这才点头，他说好。
而这个好，其中是将茶茶当神医，还是当婢女，此时暂表不提。
茶茶成了十年来沈明悟身边的第一个姑娘。
她眉眼生的灵动，总是一身彩色的衣裳，沈父第一次见着的时候，震惊的拽掉了自己的三根胡子。
自家儿子是什么尿性，他心下明白的很，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没有停止寻找神医，就是怕沈明悟堕落。
他想着若是自己都放弃了，那以沈明悟的傲气，怕是转头就能放任自己。
而沈母则是入了佛堂，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总是说所有轮回报应，都让自己承担，莫要怪罪在自家儿子身上。
沈家只有沈明悟一个，少城主的婚事，往日里不是没有人提过，纵使这人不能行走，可是有这个身份趁着，再加上那张脸生的着实温润。
不少的姑娘也是自荐枕席，说是愿意陪少城主一生一世，可沈明悟从来没有答应过。
他仿佛独身一人而来，也要独身一人而去。
而今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小姑娘，两个人相处的还挺好，沈父对于茶茶的来历，从来不会过问，他巴不得这姑娘能同自家儿子日久生情。
茶茶是个小话痨，平日里同沈明悟一起，都是小姑娘叭叭叭，而对面的男人或者垂着眉眼，或者看着她的嘴唇。
觉着她说的累了，就给她端茶递水，要说婢女的活，合计都让沈明悟干了。
五方肆里我就看着那姑娘说起沈明悟，眉眼里带着藏不住的温存，那样一个男人，怕是没有人会不喜欢。
诚然如同别人，诚然如同茶茶。
她虽然是个妖物，可有血有肉有心，沈明悟对她的宠溺，她不是不晓得，觉着自己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在半夜沈明悟睡着的时候，便一遍遍的拿灵气冲击他腿部的经络。
就像所有来过的神医说的那样，沈明悟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就是站不起来，这仿佛是心里的毛病。
而茶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就摸着下巴，趁着月色去看沈明悟的眉眼，这人的睫毛很长，被月光投射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小姑娘甚至可以想到，如果不是因为腿部瘫痪，沈明悟该是多少姑娘梦想中的夫君。
她往日在五方肆里曾经听过阿音的一句话，她说文曲星君笔下的少年。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或许这就是沈明悟，盘腿坐着的茶茶，身子小小的，她本该为沈明悟可惜，可是就在这一刻。
小姑娘心里莫名滋生出让沈明悟永远不要康复的想法，只要沈明悟一日瘫痪，他就一日还是自己一个人的。
茶茶不会嫌弃他，她可以一辈子推着沈明悟的轮椅，带着他去任何地方。
喜欢是自私的，可怕的，充满占有欲的，小姑娘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到底停下了往日里深夜去给沈明悟治腿的行为。
而那人脸色依旧苍白，同茶茶说话的时候还是温润，两个人心照不宣，这么一处，就是六年。
茶茶是妖，妖不会老，可人类会。
沈明悟比起往日，更加的成熟，或许以前还带着青涩的脸庞，在岁月里也越发的好看。
他在成婚之后，接手了城主的位子。
明悟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日里要处理的事情繁琐而零散。
茶茶会亲自煮一些大补的汤，趁沈明悟空闲的时候送过去，她而今的身份是城主夫人。
小姑娘看起来还是小小的，可总归不是那么喜欢叨叨叨了，沈明悟有时候还会怀念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的茶茶，跟个蹦跶的蹴鞠似的，上蹿下跳，后来她做了夫人，母亲便总是提醒她，要有城主府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