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韩唐遇见的第一个姑娘，眼睛同傅鸢很像。
她是个卖花的少女，手里挎着篮子，递给韩唐的时候，眼睛里的纯真，恍惚里突然让韩唐以为，他的傅鸢回来了。
或许对于那些心里藏着往事的人来说，不管是多么微小的相似，总是让他们如获至宝。
韩唐便是这样，他开始疯狂的对卖花的小姑娘示好，砸重金送她好看点首饰和衣裳，小姑娘芳心交的很快。
她以为自己遇见了良人，可是这个良人，在同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自己的眼睛，就算在黑暗里，小姑娘也会发现，韩唐会在星光的映衬下，偷偷对着自己发呆。
她并不晓得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是后来和家里人说起的时候，家里的父母就安慰，说多半是稀罕你，可是小姑娘知道，那不是。
韩唐遇见的第二个姑娘，背影同傅鸢很像，彼时在大街上，那人穿了身软黄色的长裙，蹦蹦跳跳的，韩唐甚至于没有看到她的脸。
然后直接同木兮摆了摆手，这人像是突然明白，然后一箱聘礼，直接把姑娘带回了韩家的宅子。
而这个姑娘，同韩唐想的一样，抱起来骨架小小的，如同当初那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傅鸢，浑身带着馨香。
有了第二个替代品，第一个的下场，只能是被抛弃，韩唐如同疯魔了一样，他不停的遇见比上一个更像的傅鸢的姑娘，也不停的带回家。
所有人提起韩唐，总是会轻轻摇头，好像对于他的人品，有莫大的感叹，可是不管外人怎么看，韩唐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大，所谓城里的首富，于他而言，那不过是个一只手指就能捏死的蚂蚁。
而随着家里越来越多的女人，以及韩唐在外头买的宅子到处都是，那个第一个被娶回来的姑娘，终于明白了她们所有人存在的意义。
她也在下人们的闲言碎语里晓得了，韩唐曾经有个喜欢的姑娘，那人没有在韩唐的岁月里留下太多的痕迹，所以她们，不过都是一个替代品。
姑娘心里难过，可到底还是选择妥协，韩唐从来不会对她们吝啬，所有像傅鸢的小姑娘，她们不该生活清苦，而是应该被捧在手心上。
彼时韩唐就是这样说的，傅鸢是谁，所有认识韩唐的人，总会想问一句，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得你这样么偏爱。
而很快，这个姑娘出现了。
傅鸢在同我告别的第二天早上，不辞而别。
桌子上的金箔纸，还有她留下的信封，小姑娘笔记很秀气，只是说了，日后还会回来的，我自此就笑笑，未曾提起其他。
茶茶在那之后又懒散了就好，近来它总是显得没有精神，仿佛遇见了太多的玩伴，而也失去了很多。
这让平日里着实嚣张的肥猫，罕见的失落了几次，我就摸了摸这小东西的皮毛，数着水晶罐子里的茶花，想来要不了多久……
茶茶就着我的手一起看向罐子，五方肆初初开起来的时候，这个细长的容器里被塞的满满的，不知不觉，就剩最后的几颗了。
念着茶茶的心情不好，我推掉了外头的几个邀约，想着在茶馆里陪它几日，天晴的时候就去院子里扑蝴蝶，有雨的时候，就带着草帽去钓鱼。
而再次见到傅鸢，我手里还拎着两尾从外头买来的锦鲤，红色的，看起来喜庆，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小姑娘同我打个对面，然后直接跪在地上，说来我遇见过这么多人，约莫受傅鸢的跪拜礼最多。
小姑娘动不动就下跪的性子，我也不晓得应该怎么劝，到头来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让她起来。
傅鸢就摇头，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像是强忍着悲伤，声音里带着哽咽，“上神，我想同您求个愿望。”
果然。
每一个来到五方肆的人，总会逃不开这个结局，我把手上的锦鲤放进外间的大盆里，看着它们无忧无虑的来回游动。
有时候甚至会想，那些个拼了命修炼的妖精或者神仙，活着究竟为什么，不开心，不快乐，还不如这种没有开启灵智的小东西，就算是死，也懵懂的毫不知情。
傅鸢还在地上跪着，我没拉她，她也不起来，茶茶因为近来我陪着，这时候也不像以前那么缠着傅鸢，它就窝在自己的猫窝，睡觉之前，眼神看了眼傅鸢，嘴巴张了张，也没能喵出一声。
我慢腾腾的收拾好手里所有的东西，这才看着地上的傅鸢，她没抬头，自然也没看清我脸上的疑惑。
“你去人间渡劫，过不过都是生老病死，有什么愿望要许的呢？”
小姑娘双手捏着衣袖，眼泪挂在下巴上，这才抽抽噎噎的同我讲了起来，“我想要化为本体，求上神把我磨成细粉，送到人间韩家，交给韩唐。”
我听的莫名其妙，前些日子才听说上神血有点作用，合计现在又出来个鸢尾花粉，本体磨出来，这可是个大事。
她本来就是鸢尾成的仙子，一身命格都藏在这本体里，往日里渡劫，虽说死了，可魂魄还在，左右不过多度几次，实在不行才魂飞魄散。
而本体死了之后，她就只剩下魂魄，日后再去投胎，所有轮回都一视同仁，也不会说你本来有仙子的命格，给你优惠。
我把前后因果都同她说了说，小姑娘就点头，可还是执着的表示，让我帮忙，磨碎本体，送往韩家。
那天的情形有些异样，我在榻上坐着，而傅鸢在地上跪着，我们俩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彼时都沉默了许久。
我眼神里到底带了些许的失望，诚然傅鸢在刚刚化形的时候，我真真对她有莫大的希望，甚至于私心里还打算把她留在五方肆。
百花同我说的那些，我以为这不过就是合该有的劫数，以傅鸢的能力，加上我送出的指尖血，这番情劫，想必高枕无忧。
可是兜兜转转，傅鸢到底还是选了那条不归路，为了所谓的情爱，连本体都不愿意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