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呦呦没见过这等老菜皮,一时之间惊呆了。
鹿鸣被他气笑了,“这话你去对着你上面的人说,不要来跟我讲。至于你上面的人是要保你还是要保帅,那就看他的意思了。反正从一开始你也没有安心听我说话,如今出了事情又何必再来找我呢?”
说完,他就“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理也不理老于,吩咐司机开走了。
车厢里的气氛有点儿压抑,还是司机大哥先笑了出来,“这些老菜皮,出了事情就想找人背锅,他也不想想,找人背锅,怎么可能找到领导身上。”
事到如今,鹿鸣也不帮他掩饰了,接口道:“他哪里是想找人背锅,他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想赶紧把这件事情栽到我身上。”
那个别人是谁,不言自明。
林呦呦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想问但没敢问出口,她不太明白,鹿鸣好端端的一个太子爷,为什么在公司好像也受人欺负一样。
按照道理来说,鹿鸣这样的太子爷,他们家又是民营企业,难道大家不应该把他捧着宠着吗?居然还敢爬到他头上来,这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成功的引起了鹿鸣的注意,他看了一眼林呦呦,叹了口气,顾虑着前面的司机,没作声。
趁着路上堵车、司机下车抽烟的档口,鹿鸣慢悠悠的开了口,“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一个太子爷居然会混到这份儿上?”
林呦呦被他看穿心中所想,当即有点儿尴尬,但既然鹿鸣都这么问了,她小小的尴尬了之后也不扭捏,当即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鹿鸣听了,果然没有怪罪她,只是笑了一声说道,“什么太子爷不太子爷的,那只是你们看到的。别说是我了,就是老鹿有的时候在他们面前都还要受气,何况是我这个半旧不新的太子爷。”
连积威甚重的鹿建国都要受气?他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成功地让林呦呦惊讶了。
察觉到她的惊讶,鹿鸣继续说道,“当然,我说的‘受气’只是比较夸张的说法,但你不要认为老鹿他是总裁又是创始人,这个公司上下所有人都听他的,那只是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小姑娘天真单纯的想法。”
他有意指导林呦呦,说起这些也就格外详细,“你现在还年轻,没有当过领导,不知道手底下的人各有各的心思,想要平衡好各方的势力,一方面要放权,另一方面又要适当的制衡。只有这样才能把工作积极的推动,让公司发展的更好更强大。”
“那么相应的,一个公司里,既有适合做事的,也有混子混水摸鱼的,更有人想趁机捞笔大的。这些都很正常,身为一个上位者,要做的就是站在你的角度去衡量,去平衡。有句话叫‘水至清则无鱼’,过分的让手底下的人没有利益可图,自然就没有办法推动他们的积极性。适当的放一部分权力到他们手上,有利于他们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工作上。当然,这个度要你自己去把握,过分的放纵,他就会爬到你头上来作威作福。”
“就像今天的事情,明明我之前已经讲了要他们注意安全,可有些人还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很多时候我们搞工程的是怕什么来什么。一方面要做到工作得以推动,一方面不能管得过死,一方面还得必须在现行的规章体制之内完成,这个度如何去拿捏都是需要你自己去把握的。”
他说着说着好像感觉偏题了,轻咳一声又把话题拉回到了鹿建国受气这件事情上,“虽然说我们公司是个民营企业,但它也是个上市公司,该有的股东会董事会一样不少,相应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小九九。今天当着你的面跟你称兄道弟,说不定背后就在打主意,要把权力从你手中分走。老鹿这些年极为慎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把公司传给我,但可能我在他眼里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还需要历练,所以说在公司里他对我都多有打压。”
说到这里,鹿鸣轻笑了一声,笑容中有点儿苦涩,“其他人看人下菜,觉得我不得他的欢心,自然就在我的工作上给我使绊子。”
“别说是我,老鹿有的时候也会被人使绊子,有几个副总不满意他某些规定,觉得损害到了自己的利益,很早之前就想要把他干翻,坐享其成。要不是老鹿警觉,加上这些年也在商海中浮沉,是个老奸巨猾的,说不定这个公司早就换姓了。”
林呦呦留意到,他说起这个公司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是他们家的,甚至在提到鹿建国有意识想把掌舵人的位置传给他的时候,语气都是淡淡的。既没有激动也没有讽刺,好像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一样。
她心中一动,难得敏锐的察觉出,鹿鸣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觉得这家公司是他的,也从来都没有生出归属感。
她忍不住说道,“其实老鹿总这是在考验你,他对你期望很高,自然是希望你样样都做得好。”
这一点不需要林呦呦说,鹿鸣也清楚,但是清楚是一回事,事情真的落到自己肩膀上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呦呦看着鹿鸣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酸不溜秋的:他们这些磨刀石还没有说什么呢,鹿鸣这个主角倒先不乐意了。
果然太子爷跟他们思考的事情就是不一样。
鹿鸣想的则是另外一件事。
公司里也不是没有其他副董的子侄进来锻炼,但没有哪一个是像鹿建国对他这样,用尽全力去磨练的。说好听点儿叫磨练,说的难听点儿,那跟苛刻他没有什么两样。他在鹿建国面前永远都达不到他的要求,比起其他的人都还不如。鹿建国既然要选继承人,非但不给他铺路,反而还处处让他掣肘,有的时候简直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林呦呦察觉到鹿鸣不太高兴,想了想,又说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妈总是担心,将来他们不在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可能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独生子女,非要历练成为一个全才,他们才放心吧。可是事实上却是,不管做了再多的事情,他们都不可能放心。”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鹿鸣,犹豫着补充道,“小鹿总,你你你是独生子女吧?”
“想什么呢?”鹿鸣听了忍不住哑然失笑,往林呦呦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他是听说公司里有些人在传,说鹿建国肯定在外面还有私生子,要不然对他这么苛刻,根本就说不过去。
这件事情鹿鸣很早以前也怀疑过,尤其是他在上大学那会儿,怀疑简直达到了巅峰,甚至还做过偷他爹妈的头发出去做亲子鉴定的事儿。
但后来亲子鉴定他也没做。
没谁来开导他,鹿鸣自己想通了。
鹿建国本身就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加上又格外自信,对于自己的基因充分肯定,当然不允许鹿鸣有半分不符合他期望的,所以一天到晚鸡娃,鸡得鹿鸣痛不欲生。完了还要拿“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来搪塞。
以他对鹿建国的了解,自己如果不是他生的,他才懒得管。正是因为自己是他的种,所以才格外逼迫自己。如此看来,鉴不鉴定的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他外面有没有其他的子女,以鹿鸣对鹿建国的了解,他这个人作风正直,甚至可以说是老派,加上和自己妈妈感情一直很好,两个人又从来没有分开过,鹿鸣还真不相信他外面有其他的子女。就算有,以他妈和鹿建国一起携手创业的本事来看,他外面有子女还真不太容易,之所以这么逼迫自己,说来说去,还是他身为父亲的骄傲和面子思想作祟。
不过关系虽然是理顺了,但是鹿鸣心里却并没有好受多少。还是那句话,想是一回事,事情真的落到自己身上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赞同鹿建国对他的所作所为,就像鹿建国不赞同他这些年来所做出的成绩和努力一样。
林呦呦被鹿鸣敲了这么一下,立刻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只听鹿鸣说道,“他要是真的还有其他子女,哪儿还会放这么多精力在我身上?在你们鹿董眼中,能够让他有精力操心,甚至是辱骂的,就要感恩戴德了,其他人想他骂他还不骂呢。”
谁还会有这么变态的喜好啊?
林呦呦在心里小声的吐槽了一下这句话,没再吭声。
正好司机抽完烟,堵车的队伍也开始松动了,他回到车上发动车子,朝前面开去。
鹿鸣抬手看了一下表,“我看时间有些晚了,不如我们随便在外面吃点儿什么吧?”
“不了小鹿总。”司机大哥连忙推辞,“今晚上我小孩过生日,还得回去呢,我答应了他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鹿鸣也不好再邀请,“那行,等下你把我放到恒尚中心,你自己就先回去吧。”
他说完才像是刚刚想起身后还有个林呦呦一样,问道,“你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