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打眼一瞧，呵，好家伙，眼下才刚刚打地基，六月份之前能基本完工就有鬼了，撒谎撒到这程度，这不摆明了是欺负他，觉得他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太子党，好糊弄吗？
鹿鸣也没给他留面子，直接笑着说道：“以目前这进度这基础，六月份之前完工怕是有点儿难啊。”
这些老油条早就在人情场上练出了一身滚刀肉，听鹿鸣这么说也不怕，舔着脸皮一笑，“目前这样子肯定是不行的，可那之前不是打地基吗？打地基本来就慢，我们紧赶慢赶，六月份之前是可以基本完工的。”
鹿鸣毫不含糊看向他，“紧赶慢赶？那就是要让工人加班了？”
他也没否认，“加班嘛，大家都在加班，我们这些项目上的年轻人每天晚上都是十一二点才休息，不说别人，就说鹿总你，不照样是早出晚归、起早贪黑吗？”
鹿鸣低下头，脸上神色淡漠的看不出所以，“我对加班没有意见，但是对于从事这样的重体力劳动，过分的追求效率不顾工人身体，到时候出了大问题，恐怕不是你跟我能承担得起的。我这次来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查看项目进度，另一方面也是想来提醒大家，别一味的追赶进度，忘了体恤工人。”
他伸手拍了拍老马的肩膀，笑着说道，“别把小问题搞成大问题对吧？”
老马连忙点头称是，“小鹿总有远见，有远见。”
林呦呦睁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亲眼看着他们从原本的剑拔弩张又变成哥俩好了，目瞪口呆。她果然对人类的虚伪一无所知。
刚才他们所说的话，林呦呦觉得每一句都像是话里有话，每一句都像是有其他的意思，可是具体要她说出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她却一句都答不上来。
社会社会。
鹿鸣说是指在城西停留一会儿，果然就只停留了一个多小时。他先去巡视了一下工地，确认了几个大的安全项目，接着又去了项目办公室，看了一下他们的图纸。他这次过来本身就是突击检查，对方准备的不够充分，有几项安全性的手续都还有瑕疵，鹿鸣要求他们赶紧去把手续办完成，老马自然也是满口答应了。
分公司这边要留他们吃饭，鹿鸣推辞了，老马再三挽留，可架不住鹿鸣一心要走。他送鹿鸣出来，“小鹿总今天检查这事，是我们没有准备周全，老鹿总那儿……”
“你把你们差的手续先去完善吧，这几天就不要开工了，过几天我再来看。”
林呦呦愣在一旁，都不知道给鹿鸣开个车门，还要鹿鸣自己动手。老马见他要走，连忙再次拉住他，“行行行，小鹿总说的，我们立刻就去办，那老鹿总那儿……”
鹿鸣一面往车里钻，一面说道：“你们先去把手续办完。”
这就是暂时不会往鹿建国那里捅了。
老马稍微放下心，但想了想，还是怕鹿鸣真去跟鹿建国说了，连忙拉过旁边的林呦呦，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信封，“林助理可要多帮我美言几句。”
林呦呦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不行……”
老马非要把红包给她，林呦呦继续推辞，“不行不行，真不行……”
鹿鸣装作没有看到，叫林呦呦，“上车了。”
她不敢耽搁，连忙挣脱开老马的手，小跑到车门前，钻了进去。
老马也连忙凑过来，对鹿鸣再三承诺，“小鹿总放心，我们一定立刻抓紧办手续。”
鹿鸣轻轻颔首没再吭声，给司机使了个眼色，让他开走了。
等到鹿鸣走了，一直跟在老马身边的年轻人凑上来问道：“那……我们下午就去准备材料？”
“嗯。”老马脸色有些不好看，将那个信封揣进自己兜里。
年轻人听了他的话，连忙转身兴高采烈地对工地上的人说道：“大家都停下，暂时不用——”
“干什么呢？”他话没说完，就被老马狠狠的扯了一下手臂，只见他满脸阴沉的盯着年轻人，“说什么呢？”
年轻人一头雾水：“你刚才不是说……”
“说什么说，我刚才的意思是让你们准备材料，下午就去跑手续，可没有说让他们停工。”
老马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说一边朝办公室走去，“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这下可轮到年轻人犯难了：“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听那位太子爷说。他一个成天坐办公室的，也没有到基层来呆过，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说让我们停工就停工，他一句话的事情。但往后要是超了工期，我们在老鹿总面前立下的军令状，完成不了，谁来赔偿这个损失？”老马说完又小声嘀咕道：“他轻轻巧巧一句话倒是简单，责任却要我们来背。”
年轻人犹豫的看了看那些工人，又看了看，老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都没有说，闭上了嘴。
***
返程的途中，车厢当中静静的，谁也没有说话，难得见林呦呦这么安静，鹿鸣打趣道：“人家给你红包，你吓傻了？”
“啊？”林呦呦反应过来，这是在跟她说话，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过她的确是没见过这种阵仗，怎么一上来就给红包，这是嫌他们的工资太高了吗？
“正常操作。”鹿鸣漫不经心的说道，“他现在有求于你，当然是恨不得上下打点了，就算是不当着我的面，私底下也要跟你接触。与其让我心生怀疑，都不如直接搬到明面上来，免得我去猜测这中间有什么。”
一个小小的送红包，居然还利用了反向思维？真是人不可貌相，红包不能看数量。
说到这里，鹿鸣笑起来，“真是……”他后面就没有说什么了，但想来也不会是好话。
林呦呦想了想，忐忑地问他，“那你……不介意？”
“都搬到明面上来了，数量也不会太多，我有什么可介意的？”鹿鸣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靠到椅子上，“他这样做也是在告诉我，我身边的人他都看上眼了的，也算是对我的一种尊重吧。”
嗯？还有这样的尊重方法吗？
“那他这个钱……”林呦呦很想问这个钱，是公家的还是他私人的。
鹿鸣看穿她想问什么，抬眼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林呦呦有些吃惊，难不成真是公家的钱？
要知道，他们可是鹿鸣家的企业的下属单位，坑公家的钱，可不就是在坑鹿鸣的钱吗？可以这样吗？
她一惊一乍的样子真的有点儿好笑，好笑得像只受了惊吓的小仓鼠，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脚都缩进小房子里。
可是眼下并没有小房子给她缩，鹿鸣心里的那点儿恶趣味再次占据上风，他像是有心想看林呦呦慌乱无措的样子，故意长叹了一声，说道：“哎，水至清则无鱼，你把全部路都给人家堵死了，不闹出点儿问题才怪。”
不过，这也寄希望于他们多少能有点儿分寸，但鹿鸣对他们的分寸是不抱希望的。
他说完上面那句话，立刻正色道：“今天你跟我一起下来了，回去之后督促他们办完手续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看着他们把手续办完才允许他们开工。”
鹿鸣突然严肃，林呦呦有些不习惯，“哦哦，好的。”
她顿感责任重大，感觉肩膀上的担子都重了几斤，鹿鸣看她那样子，心中好笑意味更浓，但他没有拆穿，而是颇有兴致的看着林呦呦。
逗她的感觉真是太好玩儿了。
***
鹿鸣刚刚回到办公室，鹿建国的秘书就来找他，“小鹿总，老鹿总请你过去。”
多半又是要问今天他去检查的事情。鹿鸣也见怪不怪，站起身来朝鹿建国的办公室走去。
他办公室里的装修摆设和鹿鸣的比起来，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两个年代的人，鹿建国的办公室里多是一些红木真皮家具，充满着中式风味，而鹿鸣则是一些轻科技产品，充满了科技感。
每次他们到对方的办公室里都非常的不适应。鹿鸣觉得压抑，鹿建国觉得他的办公室非常轻浮。
这父子俩看不对眼儿，真是哪儿哪儿都能找茬儿。
鹿鸣一进去刚刚关好门，就听鹿建国沉声问道：“你今天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鹿鸣对他这种作风已经见怪不怪了，“还能怎么样？你手底下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老马这个人是圆滑了些，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吧？”鹿建国一听他话里的意思，就知道鹿鸣在说什么，“不要认为别人是在欺负你，他怎么不敢到我面前来放肆？还不是你压不住他们，自己平常锻炼的时候少了……”
鹿明面露不耐，轻轻的翻了个白眼儿，这已经是他很控制自己了。然而鹿建国看到了还是不满意，“你那什么表情？说你两句还不能说了是吧？”
鹿鸣不想和他在办公室里吵起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鹿建国同意，转身就走。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鹿鸣的这个反应可以说是极大的刺激了鹿建国，他在办公室里拍桌子瞪眼睛，可是鹿鸣根本就不管他，径自拉好门，走了出去。
鹿建国的秘书听到声响，连忙走上来，见鹿鸣面色不虞，悄悄劝他，“鹿总也是对你要求严格……”
要求严格？呵，就因为他是当儿子的就要受他这个老子莫名其妙的气？就算是这样，在家就算了，可他们现在是在公司，鹿建国也这样对他，他这叫不叫公私不分？他怎么不去对其他年轻人呢？
还不是封建大家长制毛病发作。
鹿鸣不想废话，没做声，走向了电梯。
他心情不好，一开电梯门就看到抱着一大叠资料、从销售部过来的林呦呦，她脸上满是喜悦，还时不时的看一看手里抱着的资料，像是十分满足。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高兴，鹿鸣的心情一下就没那么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