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偏头就睡了过去，好像被人赶着一样。鹿鸣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呼呼大睡的林呦呦，深深觉得，所谓的焦虑、所谓的职场竞争，在她这儿，完全不存在。
心大到如此程度，也是难得。
他莫名就觉得，自己当初那些焦虑，是在杞人忧天。
许是林呦呦的瞌睡影响到了他，鹿鸣窝在手账本上，没过多久进也沉沉睡去，但他心里有事情，睡得不深，中途醒来了一次。在意识里一睁眼睛，就猛地看到林呦呦瞪着两个灯泡一样的眼睛，带着底下明晃晃的黑眼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吓得鹿鸣差点儿立刻心脏病发作，撒手人寰。
“干嘛？”如果现在能捂胸口，鹿鸣肯定顾不上去想他这个动作是不是娘唧唧的，要先捂为敬，“大晚上的不睡觉，吓人好玩儿？”
“你又不是人。”睡觉前还心有天地宽的林呦呦转了个身，把自己背过去，不跟鹿鸣对视，“你说我今天晚上是不是不太好啊？”不等鹿鸣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道，“放纵自己吃了这么多东西，又没有看书，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胖了还要花时间精力减回来。”
她这种睡后忏悔的路数鹿鸣不太熟悉。
从小鹿建国对他的要求都很高，任何事情他都喜欢做在前面，而不是等到先玩儿了再让自己后悔。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句话一直被他当成懒人的借口。如果真的为时不晚，那为什么大家都不等到事情发生之后再去补救呢？做那么多的计划，方案还有什么用？
鹿鸣不太知道她要干什么，难得没有喷人，只是礼节性地安慰道：“也不是吧，你吃饭的时候开心就行了，想那么多也没什么意思，更于事无补，下次不要这样就好了。”
他也不是圣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不可能每一次都做的那么完美，尤其是在青少年时期。小孩子贪玩加上叛逆，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严格要求自己。但对于鹿鸣来说，偶尔的放纵反而是调味剂，可以让他后续的学习工作更有干劲儿。虽然如今林呦呦的所作所为跟调味剂一道笔画都不沾边，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接受然后调整心态，也没有别的办法。
林呦呦却跟他想的不一样，“不是的，我就不该吃那么多，真的浪费时间，又浪费钱，还浪费精力，弄得我今天晚上也没有看书。”她越说越觉得心中充满了负罪感，干脆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不行，我不能这样。”
鹿鸣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想干嘛？”
林呦呦根本不理他，三两下窜起来，坐到桌子旁边，“我既然制定了学习计划，那我就一定要把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我看完书再睡觉，看不完我就不睡！”
她说得斩钉截铁，鹿鸣在旁边看得格外窒息，正想提醒她是不是忘了上次她玩儿了之后再看书、第二天迟到的事情，林呦呦却已经把全副精力放在了书上。
鹿鸣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算了，他想。
反正林呦呦也不打算继续在他们公司待了，她要是能够考上公务员，那也是好事一桩，既然她现在有这个心思好好学习，那自己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鹿鸣这么想着，也不再吭声，边看着林呦呦看书，边又睡了过去。
睡之前他心里还记挂着要在林呦呦醒来之前醒来，好提醒她别又迟到了，肖祎的性格他可是知道的，林呦呦已经在她那儿挂了号，倘若后面表现更不好，搞不好肖祎会直接把她辞退了。
这个女孩子虽然迷迷糊糊拖拖拉拉的，但总的来讲人不坏，现在找工作这么难，她又要考公务员，还是别让她这么糟心了。
长期以来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即便是附身到了手账本上也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第二天早上鹿鸣按时醒来，还没来得及看床头的闹钟，耳畔就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哈欠声。
鹿鸣扭头一看，惊了，“你今天这么早起来？”
“我根本就没睡。哈——”林呦呦撑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收拾书，一边站起身来，朝厕所走去，“我昨天晚上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真的挺不应该的，还是要抓紧时间赶紧复习，早点儿考上我也就不用在公司受他们的白眼了。所以我昨天抓紧时间开了个通宵。哈——今天晚上要吸取教训，不能再像昨晚上那样了。”
她边说就边挤好了牙膏，两三下地洗漱干净，换好衣服，带着鹿鸣出了门。
鹿鸣看着她如此积极，心中颇为感慨：林呦呦看来也不是一个朽木不可雕的人，她愿意努力愿意改变就挺好的。至于更多的，来日方长。
她通宵没睡，来办公室的时候还挺早。林呦呦想到昨天肖祎的冷脸，就一阵心虚，趁着没人，想表现一下，给大家打扫一下卫生，接下水。她心里这么想着，正要动，包里的手账本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想干嘛？”
不知道为什么，林呦呦被他叫破，气焰就先矮了三分，明明什么亏心事都没有做，说出来的话却吞吞吐吐的，“不……不干嘛……”
足见她这个人平常有多么的懒散和畏缩。
被人稍微问一句就气短。
“如果你想端茶倒水，我劝你别这么做。”鹿鸣的声音从帆布包里传了出来，“公司用人绝对不会看你平常为他们倒了多少水，打扫了多少次卫生。你该把你的核心竞争力发挥出来，即便发挥不了，也绝对不要把自己放到跟茶水小妹一个位置，那你就永远翻不了身了。”
“可是……”林呦呦正想说自己现在的位置跟个茶水小妹没什么区别，鹿鸣就再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以前怎么样是以前的事情，从现在开始你要改变，不然你一辈子都改变不了。”
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林呦呦有些忐忑地坐了下来，“那……那行吧……”
端茶倒水这种事情她在家里都懒得干，没道理进了公司会突然转性，爱上了做内勤。问题是她自觉现在得罪了他们领导，以及领导的领导，她如果再不勤快点儿，恐怕连茶水小妹都没得做。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明知道照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去弥补，对改变结果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就是忍不住要去做，仿佛做了心里会踏实一些，即便是结果没有任何改变，起码心里过得去。
林呦呦坐下来，屁股上跟长了个针一样，不停地动。鹿鸣看不下去了，“你要实在觉得无聊，打开文档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呗。”
林呦呦依言开了电脑，把昨天的工作复盘了一遍，刚才坐那满脸担心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她一面对工作欠了一晚上瞌睡，就迫不及待的来找她了。
林呦呦打了个哈欠，将昨天的工作匆匆扫了一遍，没发现问题，开始的焦灼也放松了不少。
就在她检查工作的时候，她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就来了。周主任也到了，见到林呦呦出现在工位上，还有瞬间的惊讶。
林呦呦看到他那个表情，心里就升起一股得意洋洋来：没想到吧，叫他平常看低自己。
她那股子得意劲儿还没来得及上眉梢，就听到他们主任拿着文件夹拍了拍桌子，把全部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说到岸：“最近大家的工作状态都挺不错的，要继续保持。不过个别同事还是要注意一下，你自己手上工作少，完结得比较快，也不要忘记帮助工作量比较多的同事。”
“大家因为工作能力和工作资历还有种种现实因素，安排工作的时候不可能做到每个同事的工作量都是一样的，这时候就需要大家发挥互助精神和团队精神，帮助工作量较多的同学尽早完成任务。”
他说完目光在林呦呦身上停顿了一下，那股意有所指，唯恐旁人领会不到。
林呦呦觉得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
她垂下眼睛，硬扛着主任的目光，所幸他也没有在林呦呦身上停留太久，转眼就转开了眼睛。等到他一走，林呦呦就连忙捧着手账本说道：“怎么办怎么办？我就说嘛，我的主任早就看不惯我了，他刚才就是在针对我。”
一不留神，声音有点儿大，立刻引来旁边同事的关切问候，“呦呦，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自言自语。”林呦呦连忙摆手，不得已放下手账本，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儿，既希望鹿鸣再次出声，给她一点儿指点。
然而这里到处都是人，搞不好等下又要被人询问，林呦呦想了一下，干脆将手账本放进包包里，把他带进了厕所。
“怎么办？”她现在的样子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十分焦虑，“我今天只是没有端茶倒水，就被他当众说了一道，那明天我是不是就要被他赶出门去了？果然这种工作还是不靠谱，还是应该考个公务员，那样才稳定。不行，今天晚上回去就立刻看书，再也不耽搁了。”
转眼之间他就把各种可能都想到了，鹿鸣在旁边听得心力交瘁，“你能不能稳一下你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