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呦呦有时焦虑得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在鹿鸣看来,所有的焦虑都是因为没有合理分配时间,没有在过去的时间里竭尽全力。他一向都不属于这种人的行列,理所当然的,林呦呦的焦虑,在他看来也就是做无用功。
但凡她平常努点儿力,也不至于现在被领导问一句就吓成这个样子……
鹿鸣叹了一口气,话到嘴边,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转而说道:“说就说呗。这种明显不客观的指责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等你什么时候强大起来了,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他拿这点小事来攻击你。”
鹿鸣转而一想,“再说了你不是都要去考公务员吗?还怕他说什么?”
“那我不是怕他给我穿小鞋吗?就算要考公务员,我也考上了,那我不是还要在他手底下呆段时间吗?我这还不是怕……想我最后这段时间能过得好点儿?”林呦呦没好意思告诉鹿鸣,他们主任还想对自己动手动脚来着,只能如此含糊地应答。
鹿鸣觉得她这副样子丝毫就不像平常那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正要再问,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略微惊惶的声音,“谁!厕所里面怎么会有男人?”
林呦呦:“……”
这才是完蛋了!
她光顾着跟鹿鸣说话了,完全没想到起来这是洗手间,也可能有别人。
而且还好死不死,旁边那个,听声音,正是肖祎。
半响过后,林呦呦迫不得已从厕所里出来,苦着一张脸跟在肖祎身边解释,“肖总,我真的不是在偷懒,就是上厕所无聊想听听有声书……真的没有偷懒……”
肖祎面无表情地扯下旁边的擦手纸,将手上的水擦干净,又挤了一点儿护手霜,均匀地涂抹在原本就纤细修长白皙细腻的手上。
做完这些,她才转过头来对林呦呦说道:“我要是有你解释这功夫,早就回自己座位上,开始今天的工作了。”
林呦呦:“……”
她真的不想看到林呦呦,这句话说出来,仿佛就用了她很大耐性,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走出了洗手间。
林呦呦:“……”
“怎么办……”她猛地垮下肩膀,蹲在角落里,将身体靠在洗手间光可见人的瓷砖墙壁上,“怎么办啊……”
前脚得罪了顶头上司,后脚又得罪了她的分管领导,她是真的不想在这儿继续混了吧?
林呦呦此刻深切觉得,她或许就不适合上班,她就适合在家里呆着。
浑身上下被一种挫败感深深攫取着,林呦呦只想赶紧找个沙堆把自己埋起来,但不行,她带的那个手账精大人又开始吵她了,“什么怎么办?赶紧起来回到位置上做事情!”
鹿鸣出声制止了她继续丧下去,“你信不信等下肖祎巡视,要是看到你还没回到座位上,她对你意见更大。”
“别了吧……”林呦呦哀嚎一声,“我已经这么背了……”
“这有什么?”鹿鸣简直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不过就是被领导骂了两句,肖祎还没有说什么重话呢,你又在丧什么?一点点事情就开始丧,将来怎么能承担大事?”
鹿鸣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快点儿,小心等下又挨骂。”
听到他这么说,林呦呦立刻不敢再嚎了,连忙站起身来,走到洗手槽那洗了个手,边洗边对鹿鸣说道:“难道就这样了吗?”
她不禁为之后的艰难路程,感到忧心忡忡。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鹿鸣说道,“最重要的是做好现在的事。赶紧回去,不要再开小差了,要不然你别想再在肖祎那儿获得什么好感,到时候你主任真要给你穿小鞋,都没人保你。”
林呦呦听了他这话,顿时不敢再大意,连忙洗完手扯了张擦手纸,飞快地跑出了洗手间。
林呦呦惴惴不安了一上午,见两位大神没来找她麻烦,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谁知道临到下班的时候,公司突然宣布了一项政策。
“最近肖总发现有些同事喜欢在厕所里看小说打电话听音乐,在这里统一说一下,我们公司不允许这样,如果下次再发现有人借上厕所的机会磨洋工,一律扣钱。”
孙主任宣布完毕,林呦呦的表情就空白了两秒钟。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针对人也没有她这样的吧?
肖祎果然讨厌她,讨厌到连她最后一丝上厕所的空间都要压榨!
林呦呦感觉自己被人前所未有地针对着,她脸上的表清还来不及收回,就听到他们主任微带警告的声音响起,“怎么,林呦呦,你有其他意见吗?”
林呦呦连忙摇头。
废话,她敢吗?
感觉自己被剥夺了最后一丝自由的林呦呦再也待不下办公室,一到下班时间,她就抓着包包就出了公司。
考公,她要考公,再也不受这些人的气了!
她边走边背包,鹿鸣见她这阵仗,立刻大喊不妙,连忙开口,“等等等等,你今天真不去医院了?”
不去医院他还怎么回自己身体?
林呦呦头也不回,“不去了。”她要抓紧时间回去看书。
鹿鸣立刻急了,“不行,你不抱他大腿了?”
“抱不上。”林呦呦一不留神声音有点儿大,立刻引来旁边人的注目。她赶紧压低了声音,“你没见我每次去肖祎都不待见我吗?那我还去干什么?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看书,考上了还抱什么大腿?别说是金大腿,就是钻石大腿我都不屑。”
为了避免路上这些人把她当成自言自语的神经病,林呦呦说完就再不言语,拎着鹿鸣朝地铁站走去。
他还想再挽救一下,躺在帆布包里小声叨叨,“不去了吗?真的不去了吗?去吧去吧,还是可以去一下的。”
林呦呦被他烦得不行,脾气上来,伸出手一把将手账本给翻了过去。
鹿鸣:“……”
恶毒的女人,他真是错看了她。
现在手账本就是他的身体,鹿鸣被翻过来,感觉整个人都被人面朝下的放着,非常不好受。
他挣扎了片刻,没挣扎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任由林呦呦那么把他放着,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枉我费心费力替你筹谋,简直恩将仇报——”
话音未落,鹿鸣就感觉到后脑勺一凉,他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看去,就见上方伸下来一只胖爪子,在手账本的背后轻轻敲击。
那股威胁不言自明。
鹿鸣:“……”
这个女人简直太讨厌了。
自己再也不要帮她!
他生气了,气鼓鼓地不想理林呦呦,林呦呦也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但安宁着安宁着,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以鹿鸣的聒噪怎么可能一路上都不出声?
林呦呦想到刚才的所作所为,自觉有点儿不好意思,悄咪咪地伸出手把鹿鸣重新摊正了放平。
鹿鸣还是不吭声。
林呦呦心里有点儿忐忑。
他别是被自己刚才那一番神操作给闷得背过气了吧?
不能吧?虽然小鹿这个小神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作用,但他好歹是个神啊!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还是说,他生气了?
一想到这儿,林呦呦自己就先气弱了三分。别真是生气了吧?
他这么小气啊?
往常林呦呦还没有看出来,今天才知道,小鹿竟然是个这么小气吧啦的神。
这么比起来,她还宁愿小鹿被自己闷背过气了。
不过这个心思她可不敢跟鹿鸣说,好不容易等到家了,林呦呦连外卖都没顾得上叫,连忙把手上本从帆布包里拿了出来。
她恭恭敬敬地将手账本竖了起来,正对着自己,如果再上三炷香,那就是个完美牌位了。
鹿鸣还是不说话。
林呦呦有点儿忐忑,试着开口,“喂?喂喂喂?你怎么了?你别是还在生我的气吧?你这个神怎么这么小气呢?还跟我一个凡人计较,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别说你是神了,就算你不是神,你也是个大男人,还跟我一个女孩子闹上了冷战。”
鹿鸣一听她这话,更生气了。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林呦呦的忐忑,但他就是不想说话,小半是因为还在生气,更多的还是恶作剧兴起,想吓吓她。原本听到林呦呦开口叫他,他还按捺不住得意,正想说话,冷不丁的就听到林呦呦在那儿倒打一耙,反过头来说他小气,鹿鸣原本已经消下去的火气,“噌”的一下又冒上来了。
他这说话就有些不客气了,“我怎么就不能跟你生气了?谁规定的我必须就要大方?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说着说着你倒有理由了。咱俩谁小气?”
林呦呦冷不丁地被他抢白一顿,顿时有些讪讪的,“那我不是觉得……我不是觉得你烦吗?明知道人家不待见我,还非要让我去医院。说什么抱大腿,你今天还跟我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呢,怎么下班了就让我去抱大腿了?”
鹿鸣感觉心口中了一箭,但还是强硬地说道:“你现在倒觉得我烦了,那你白天让我给你出主意的时候,你怎么没觉得我烦?我是觉得一个人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你都去医院这么多天了,突然一天不去,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付诸东流了吗?再说了,你就是不去医院,肖祎她也看不惯你,你的那个老鹿总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有他在你还怕肖祎干什么?”
以肖祎对人的苛刻,林呦呦在她那儿不知道已经上了多少次黑名单,所以她去不去医院,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鹿鸣本来是想表达这个意思,没想到落到林呦呦耳中却成了另外的含义。
对呀,她本来就因为年少时期暗恋肖祎,闹得两个人不愉快,所以不管她做得再多,肖祎应该也不喜欢她。那既然是这样,她干什么还要管肖祎高不高兴见到她呢?
林呦呦瞬间豁然开朗,“你说得对,像这种私事,肖祎根本就管不到我,我只需要保证在工作上不被她抓到小辫子就行了。”
鹿鸣随口胡诌,没想到居然也能被林呦呦听进去,先是一愣,随即心里生出几分得意来:不愧是他!
林呦呦这么一想,越发觉得鹿鸣说得颇有道理,“行了行了,那我明天就去医院抱大腿。先吃饭,吃了饭,我看书。”
“抱大腿和备考两样都不能丢。”
就这样,她第二天下班了,又准时出现在了鹿鸣的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