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叫阿菩吗？”
江菩抬起头回转过身子看着问自己的姑娘。
姑娘脸上沉静如水，一双眸子在月光的映衬下，生光流转。江菩眼睛红红，叹了口气，真它娘的美啊。
她拿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把，吸吸鼻子，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属下江菩。”
卢晚照忙还了个礼：“你无需多礼，我不过也是景逸哥哥府上的客人。”
江菩心道：你说的倒是客气，可我们做属下的如何敢怠慢？于是她依旧是站在木椅旁边，等着她的吩咐。
卢晚照见江菩依旧是一脸冷硬的样子，她反倒不觉得拘谨了。吩咐了红鸢去拿一些干果过来，便对江菩说道：“我初来乍到丞相府，在此地除了认识景逸哥哥之外，便再无其他了。”她停下来看了看江菩的脸，见她眼睛似乎闪烁了几下，便复又讲到：“这丞相府除你之外也无其他同龄人，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朋友？江菩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糊涂了。卢晚照是高高在上的最终要做丞相夫人的人，而她，不过是一个行走在江湖上的做着见不得人勾当的女杀手，两个人一个是挂在高空的朗朗明月，一个是泥土里不起眼的一粒尘。怎么可能会成为朋友呢。
想到这里的江菩，一下子便被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孤独感袭上。终于，张安安的存在就这么消失了，她终究是被这个世界的规则给打的落荒而逃，不敢留下一丝丝的痕迹。
卢晚照在昏黄的灯光下，并没有看清楚江菩脸上的表情。但她似乎发现，就在那么一刹那的时间里，那个挺着背逆在夕阳下，看着在马上奔驰的男人，一脸向往的姑娘，不见了。她佝偻着身子，像条落了水的丧家犬。
“坐吧，反正椅子多的是。”卢晚照温声说道。
江菩犹豫了一下，终于是抵不住了，又坐回了椅子上。
卢晚照嘴角扬了扬，轻声问道：“江菩？是哪两个字？”
“江水的江，菩萨的菩。”江菩答道。
卢晚照见江菩并没有排斥自己，又耐着性子问道：“可有表字？”
江菩：“无。”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她便没有听说过原主的其他名字，翻了翻记忆好像也没有。
“这样啊……”卢晚照叹了一句。又接着问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家乡？”她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回去，远到她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的家乡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我已经记不清它叫什么名字了。”江菩嗫嚅。
卢晚照：“你很小便离开了吗？”
江菩望着天上的月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答道：“嗯，很小便离开了。不过我记着很多东西。”
“有什么？”
江菩：“五月，有婆子串了栀子花儿的花骨朵儿沿街叫卖。弄巷里邻里间饭菜的香味，夜间偶尔惊起的犬吠，工地上打着赤膊汗流浃背的汉子们，热辣阳光下翅膀泛着光亮的蜻蜓翅膀。”她记着，她全都记着。
“打着赤膊？”卢晚照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江菩又被打回到现实。她忘记了，这里是一个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寡妇不能看上说书郎，女人不可做生意，这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里她只是一个一直站在尘埃里的小小侍女。
“嗯。小时候见过的，乡下人没那么多规矩。”江菩解释道。
“哇！真的吗？我从未在乡下生活过。”卢晚照一双眸子放着光，似乎对于乡间野趣极为感兴趣。又问道：“乡下人平日里会做什么？”
江菩很理解卢晚照。她舟车劳顿几个月，匆匆忙忙来到一个未知的地方，投奔一个好些年未见的青梅竹马，她没有办法建立起安全感，于是迫不及待的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同类。
她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之时，也曾惶恐过，只不过自己得了这个身份的掩饰，可以明目张胆的无所顾忌。
她有些同情卢晚照，但仔细论起来，她其实也是在同情自己。
“乡下人的日子很简单，少了许多的尔虞我诈，只每天想着如何填饱肚子。做工，种地，煮饭，便是大多数人的一生了。”可即使是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吧，她如何能体会到穷苦人家的苦难呢。
卢晚照点点头：“没有尔虞我诈的生活是很好的。”
江菩摇摇头，“不是的，你忽略了后面一句。还有一句是‘只每天想着如何填饱肚子’，你没有受过填不饱肚子的苦。若你问起他们来，他们宁愿过尔虞我诈但能填的饱肚子的生活。”
卢晚照点点头，她看了看一直望着天上的月亮的江菩，问道：“你在想什么？”
江菩仰着头说：“你说我们现在看的月亮，和千年以前的人看的月亮，还有千年以后的人看的月亮，是同一个月亮吗？”
卢晚照愣了一下，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看的人是不同的。”
听到卢晚照的话的江菩回过头，终于不是面无表情，她的眼角温柔了下来。
卢晚照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拿出一只包着油纸的紫苏梅子饼。然后小心翼翼的掰成两半，又选了稍微大一点儿的递到江菩面前：“喏，给你吃紫苏梅子饼。这是我母亲做的，只剩最后一块了。”
江菩没再客气，接过来一口咬进了嘴里。从此，她便有朋友啦！江菩在心里抱了抱眼前的姑娘。
“南风，”正准备退出秦天衣房间的南风被叫住了。
“是。”
秦天衣没有急着说话，他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才略带窘迫的问道：“你可知江菩用来煮汤的是何物？”
南风想了一下，讲道：“那是陈国里平民百姓都认识的葵菜。”
秦天衣听到南风的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叹息一声，说道：“在府里找个地方种一点儿吧。”
无论她到底有什么问题，那菜又不是为着她种的。他的母亲也为他煮过这种菜的，还挺好吃。无论如何，无论府里种什么，都是和她没有关系的。秦天衣如是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