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衣心思灵敏,已经意识到躲在被子里的江菩的紧张,他面不改色的回答木千年:“尚好,只腿上突然起了酸麻感。”嘴上这么说着,他的一只左手,却轻轻拍了拍一旁的被子。
江菩那颗紧张到快要发起抖来的心,立刻被安抚了下去。身边的人像一条毒蛇一样可怕,可他又总能莫名的给自己安心。人生总是这么充满矛盾。
“正常正常,你的毒已被我从骨里引到筋肉,酸麻刺痛都是正常。”说着便打开药箱开始施针。
江菩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但听到老者屏气凝神的呼吸频率,便大概也知道是极为危险的治疗。她不禁为身边的秦天衣捏了一把冷汗。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直至施针结束,秦天衣也没有哼一声。
“秦小友,老朽十分佩服你的韧力。这毒气势汹汹,非是常人可以忍耐,老朽施针历来狠绝,没想到你竟像是没有知觉一般。成大事者也,成大事者也!”木千年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胡子。
秦天衣正色道:“非是晚辈能忍,实在是前辈您的手艺高绝。”说着便拱手行了个礼。
木千年呵呵一笑,对着小侍女招了招手,示意她带自己出去,两人待行到门口,木千年回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秦小友莫行伤身之事,万莫把持不住。”
说完她又对小侍女说道:“你去和夫人说,秦小友需要休息,莫要人来打扰。”
小侍女:“是。”
听到老者的话,江菩心下这才放松下来。习武之人的感知力,非常人能理解。到了木千年那种千年老狐狸的地步,要分辨房间里有几个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亦或者就连房顶上的宋清秋的呼吸他都能听到,更不要说那近在咫尺的自己。
门又“吱吖”一声被带上了,整个房间又回归一片宁静。秦天衣坐在床上倚着床头,打眼看了看即使是躺在被子里都看起来只有一小坨的一小坨。想到木千年临走之前回过头意味深长的扔过来的几句话,一张俊脸上满是红潮。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类似潮状,起伏之间竟然有了紧张的感觉,被子里的人似乎没什么自觉,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把头露出来换一口新鲜空气。他像是一只守株待兔的狼崽子,又像是一个刚刚上阵的猎手,紧张又期待。
江菩感觉自己的两只耳朵像是动物一般警觉的立了起来,只想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动。这房间温度本来就很高,她身上又捂了一床被子。身上汗湿所带来的黏腻感反倒在其次,主要是她已经被憋得快要喘不过气啦!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安全还是不安全?秦天衣无论如何都该提醒自己啊!
想归想,江菩的直觉却告诉自己,房间里应该是没人了,也已经安全了,至于秦天衣那个狗逼为什么不提醒自己她就不知道了。不过她想自己应该可以从被子里出来了。
抓住了!一个新上任的射手,等来了他的猎物。
只见江菩小手轻轻的从被子里露了露,见秦天衣没有管自己,于是又悄悄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又见没人制止自己,这才把整个头都露了出来。她一头的秀发因为被捂在被子里,有些湿哒哒的黏在脑瓜上,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好笑。
江菩被憋的湿漉漉的眼睛正想看一下房间里的情况,不料却对上一双由上而下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
江菩心中“嗷”的一口,一把把被子从身上拉起又缩了进去。
“这么说,你的任务是失败了?”王以安脸上仍旧是一脸凝重。
盛二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点儿气色,程冲的医术历来确实是能拿的出手。那一碗加了药的鸡汤里更是见了真功夫。
盛二点点头又说道:“最近组织里所有的任务像是不约而同似的全部失败。”待说完,她又似乎想起什么,很是疑惑的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便和风雨楼割席了?”
宋清秋点点头,并不想过多讨论的样子。若真要讲清楚,便要把自己爹的情况务必和盘托出,他的这种情况,还是不要随便乱讲话比较好。最主要的,其实是自诩名门正派武林盟主的他的爹王战予,到底是如何和风雨楼扯上关系的?
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是家族里那个异类了,没想到他的爹竟然和这样黑色的组织有瓜葛。那风雨楼到底有什么古怪?连自己那刚正不阿的爹都被牵连进去?
盛二见王以安没有要继续回答下去的意思,便也知趣的不再问。她对王以安的离开是有疑虑的,真正能脱离开风雨楼的人少之又少,王以安绝对算一个。他未必太幸运了!尤其是在他走后风雨楼便接连遭到的变故。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时论起来,虽然心思各异,倒也相安无事。
“你暂时在这里好好养病,风雨楼暂时肯定是回不去了。”至于为什么回不去,两个人心中其实已经心知肚明。风雨楼作为一个杀手组织,江湖上的口碑有口皆知。但现在却所有的任务全部失败,而且失败的原因全部是因为被伏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讯号。一个十分危险到所有人必须都要正视的讯号。
盛二点点头,那锁着的眉头似乎锁的更紧了。她十三岁进入风雨楼,自进入之后每日便没日没夜的对自己进行训练,在江一没有进入风雨楼之前她一直是女杀手里的佼佼者,自江一进入后,她便和王二一般情况,成了万年老二。即使如此,即使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她依然务必的信任着风雨楼,只因为这里在自己最为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自己。
“你想做什么?或许我可以帮忙。”盛二补充道。
王以安看了看这个以往并没有太多交集的姑娘,想了一下说道:“眼下你什么忙都帮不到,好好养伤,待你身体好转,你肯定能帮得上忙。”
“那你有什么计划?”
王以安摸摸下巴:“我要去会会我们的说书先生桑檀,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既然已经认出了他,那么只一切便只能从他身上入口。”
想必桑檀一定起了警觉之心,想找到他也没那么容易。可背后阴谋的一角在他身上已经初露端倪,那也只能从他身上下手了。
“包打听”蒋青萍之死,以及风雨楼背后要面对的势力,面对的境况,他那个名门正派的爹,他都要看个清楚。
王以安:“程冲。”
满脸胡子的程冲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仿佛被人喊的并不是自己一般。
王以安尴尬的摇摇头,却并不在意,依旧是屁颠颠的跑过去,殷勤的说道:“这姑娘交给你了,你负责把她照顾好……”
程冲倒也没有推辞,点点头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既然收了你的钱,我自然会尽心尽力。不过这人我可以照顾好,但是她的行动我不限制。”意思是这人在这儿我可以负责把她医治好,但是她不在这儿,万一跑了不想在他这儿治了,那也崩来找他算账。
王以安一口应道:“好。”末了又去给程冲倒了一杯茶,殷勤的说道:“你帮我给大哥穿个信儿呗, 我要用一下’缕知”……
“想的美!”还没等王以安说完,程冲就一口否决了。缕知?缕知是他想用就用的?这可是王家,乃至整个正统江湖的情报组织,他一个已经“叛逃”出王家的人,脸怎么那么大呢?
“你自己去和大爷说去吧……我不过是个行脚的大夫而已。”他反正是没那么大的脸帮王以安去申请。痴人说梦。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一只蛾子无意中飞了进来,也不曾挣扎,也不曾跳跃,极为平静扑到了火上。火星刹那间发出“嗤啦”一声,那蛾子便掉到了地上。
往日没什么心思的盛二看到这场景顿时伤怀了起来。真是年纪大了,什么林子的鸟都要见一见啊。她一个没得感情的杀手,现在竟然比待字闺阁的小姐都要多愁伤感。
“喝药。”
这房间还有另外一个人啊……没有感情的杀手这才想起来。她揉搓揉搓自己的鼻子,接过来,“咕嘟咕嘟”两口咽下去,“还有吗?”
还有吗?姑娘!你知道这碗汤药里他加了多少东西么!就王以安给的钱,都不够他熬一碗药。
“没有。”程冲冷漠的说道,一张满是胡子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那你给我端碗水,最好加一点儿糖。”盛二再次揉搓揉搓自己的鼻子。
“没有”程冲冷硬说道。他是王以安老妈子就算了,怎么竟然还成了眼前这人的老妈子?
……
盛二僵住了。谁还不是个宝宝?她因为刚刚成为一个有了感情的杀手,看到一直大扑棱蛾子扑了火,一时难受流了点儿鼻涕水怎么了!她就不能补补?
越想越气的盛二鼻子尖开始变的红红,一双好看的眉眼里,立时像个蓄了水的池子一样,哗啦啦往下流个不停。既然她已经哭过一次了,一回生两回熟,她做的顺手极了。
看着眼前哭个不停的盛二,程冲也僵住了。他何时遇到过这种?像是块吸了水的帕子一样的女人,他这还没拧呢,她那些水啊,就滴滴答答的甩了他一脸。
他一个大胡子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
于是屁颠颠的又去厨房盛了一碗汤,又倒了一碗水,特意往里面贴心的多放了两勺糖,屁颠颠的端给了依旧在哭鼻子的盛二。
“喏,喝吧喝吧。还有还有。等王二挨打回来,再加点儿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