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先生破例让李俊霖今日可以先回,他会帮少年与杨筠松打声招呼。
书童与少爷一事,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有李俊霖一人在乎而已。
杨筠松,杨浣碧,杨家夫妇,四人从未当过真,不过是想让这孩子名正言顺的留在杨家,让他觉得自己确确实实为杨家做了什么,而不是白吃杨家一口饭而已。
为了让李俊霖安心,杨家夫妇可谓煞费苦心,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算独一份了。
那天柳梦芝跟少年聊了很多,两人从学塾一直聊到将少年送回杨家。
少年听了一路,满足了不少好奇心,原来世上真的有老神仙啊!还有妖魔鬼怪,柳梦芝一路上讲了不知道多少故事,少年都聚精会神竖起耳朵听着,连一个字都不肯放过,哪怕女子剑仙并不像传闻中说书人那般讲的绘声绘色,多是平铺直叙,可也让一个大小连小镇都没出过,所到最远之处不过是那小镇后方无名山坡的清瘦少年听得津津有味。
少年一路上多是在听,鲜少说话,即便开口,也是询问一些问题,比如就问到摔碎玉牌后出现的那尊法相,柳梦芝解释道那是修为到达一定境界后的才能学会的神通。
李俊霖也是第一次知道了炼气士共十三境。
只是柳梦芝听从了伏哲彦的告诫,并未让李俊霖知晓学塾的伏夫子也是那传说中的老神仙,但这并不影响教书先生在李俊霖心目中的伟岸形象。
在少年眼里,教书先生似乎无所不知,对他们这群学生又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学塾中,无论是聪明孩子还是旁人眼中的蠢孩子,伏先生总是一视同仁,从未厚此薄彼。
少年觉得,这样的先生,很好。
少年以后,也想成为这样好的人。
可他随即又马上摇了摇头,心里只嘲笑自己异想天开,怎么可能呢?书上的那些道理,他看得不少,懂得却不多,又怎么能够成为像伏先生那样的读书人呢。
柳梦芝口中的天地之大,超乎少年想象。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杨家,碰见了正屁颠屁颠跟在杨浣碧身旁的解阳城剑仙陆游,看他那样分明是打算在杨家常住下来了!
陆游碰见柳梦芝差点没热泪盈眶,还一口一个他乡遇故知,实乃人生大幸!说得声泪俱下,柳梦芝只白了他一眼,装作跟这个家伙不熟。
然后陆游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柳姑娘昨日不告而别,想必是看中桃源福地的充沛灵气了吧,可有收获?”
陆游陆游,虽游历山河,玩世不恭,人却不蠢,昨夜柳梦芝和叶如玉先后离开赵凉沛家,他便想跟去。
一路上那叶如玉看着柳梦芝的眼神始终不怀好意,就算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位解阳城年轻剑仙便打算行侠仗义一番,学那《江湖夜雨》中的侠客,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岂不快哉!
不曾想被那古怪的小道童拦住了去路,两人还因此问剑一场,只是打了半天,陆游也不是那范冲的对手,便只好作罢。
对这位解阳城剑仙,柳梦芝观感不错,觉得此人是难得的侠义心肠,便粗略讲了一遍在镇外的经过,刚说完前半段,陆游听得眉头紧皱,愤然道:“真没想到那叶如玉竟是个如此不讲究的衣冠禽兽!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不曾想居然如此不讲究,柳姑娘,你且在此稍等片刻,陆某这就为你讨个公道!”
说罢,陆游便打算提剑出门,要与那衣冠禽兽叶如玉好好讲一讲“道理”。只是被柳梦芝拦了下来,又说完了后半段。
听到那叶如玉已经被拢月宫二宫主乔玉珂的一尊法相一巴掌拍进深坑后,陆游拍手叫好,笑得合不拢嘴,只恨自己不能亲眼目睹如此大快人心的场景,憾也。
“既然有圣人出手,那陆某便不做那锦上添花的漂亮事了,我解阳城那是出了名的雪中送炭······”
这话说得,饶是李俊霖这个始终插不上话的少年都有些替陆游脸红,心想这位陆公子尽往自己脸上贴金,都不会害臊的嘛?
不过这话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因为这位陆公子不仅手中握剑,身后还背负一柄长剑,想必也是一位年轻的“老神仙”吧?
先前柳梦芝已经告诉过少年,说那修行有成的老神仙个个看起来年纪都不大,说不得眼前这位看似而立之年的陆公子就是那驻颜有术的“老神仙”,要是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他,指不定人家一个不高兴,就飞剑取头颅,让他李俊霖英年早逝了呢?
与杨浣碧依依不舍的告别后,陆游决定跟柳梦芝一起离开了,因为柳梦芝告诉他坐镇此地的圣人说了,天幕百年只能开一次,否则就会伤及福地山水大阵,若是山水大阵屡屡伤筋动骨,那么甚至有可能会天地崩碎。
先前阴阳家邹延与东方硕擅自利用阴阳家五行秘法偷偷进入桃源福地,已犯了大忌,只不过他二人是以折寿百年和自跌一境为代价作为“敲门砖”,为桃源福地补上了擅自破开天幕的灵气损失,否则伏哲彦定会让他二人有来无回。
而陆游与柳梦芝就没有阴阳家修士的手段了,若是错过此次圣人大开天幕,便要在这桃源福地修行百年,陆游自然不肯,外面那座婆娑天下的大好山河他还没看够呢,怎么能画地为牢待在这小小桃源福地?便打算跟柳梦芝一起离开,因为柳梦芝的伤势不宜耽搁。
得知柳梦芝佩剑已毁,陆游便爽快地将手中佩剑“长青”借予柳梦芝,自己则驾驭身后那柄藏锋剑御剑飞行。
最终,拢月宫女子剑仙柳梦芝脚踩长青剑飞天,解阳城陆游取下身后所负藏锋剑,紧随其后。
绿光与白光冲天而起,两道身影御剑化虹,瞬间离地数十丈,消失在云层之中。
那道绿色的身影最后在云层中短暂的停留,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飞出被伏圣人“撕开”的天幕,就此离开桃源福地。
少年瞪大双眼,高仰着头,微微张嘴。
剑仙风采,心神往之。
此情此景,正应了少年曾在书中看过的一句话。
“美人如玉剑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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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幕打开的一瞬间,整个桃源福地的灵气都朝婆娑天下倾泻而出,好在两人飞出桃源福地后,伏哲彦立刻合上天幕,重启山水大阵,才让福地内的灵气稳定下来。
其实柳梦芝对陆游说的话没错,但还不算全对,有一事伏哲彦并未告诉柳梦芝。
根本就没有百年一开天幕这回事,假设陆游不肯走,此生便要留在桃源福地而不得出了,除非跻身十一境剑修,那时才能真正一剑开天门!
否则任他使出浑身解数,依旧逃不出这桃源福地。
若是留在了桃源福地,却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有一点就强过婆娑天下。
那就是桃源福地灵气之充沛精纯,远超婆娑天下和其余洞天福地,若是能在福地内修行,事倍功半,可任你汲取灵气的速度再纯再快,未至十二境便只能算作身陷囹圄。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全在一念之间。
只是福地虽好,到底不如那婆娑天下多姿多彩。
外面那座天下,百家争鸣,群雄逐鹿。
桃源福地是小镇上上千口人的家乡,却不是教书先生的家乡。
青衫读书人想到婆娑天下的一些事,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若是有得选,谁又愿意画地为牢。
最后,青衫读书人释然大笑。
“我伏哲彦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