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儿子睡不踏实,两只凤眼水肿的像成熟的青梅,悄然地跨过门槛,上前握着我的手,低声问道:“妹妹,振邦他怎么样?”
林轻晓打起精神,指了指内室:“这次算是熬过去了,现在正在睡觉,您进去的时候小声点。”
丁香侬看着床上的儿子面容安静,呼吸平稳,捂着嘴巴哭起来,赶快把她拉到外面:“没想到真的挺过来了,姐姐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其实说实话,昨晚若不是你来的及时,我说不定已经把烟具抬进去了。”
“姐姐客气,不过我看他着实难受,所以找了圣玛丽医院的汉斯医生过来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帮助他熬过最难受的阶段。”她觉得丁香侬早晚会知道,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好。
“妹妹做的对,这个事情你全权负责,不用对我交代太多。”
她暗自舒口气:“谢谢姐姐的信任,这一次是最难熬的,相信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心里思量了一会,“对了姐姐,我打算搬过来住几天,这样方便观察他的情况。”
“那,那太好了”,丁香侬惊喜地握住了她的双手,“我本想着跟你商量,结果你倒自己提出来,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她一顿夸,弄得林轻晓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她留在这里的更多是原因是怕齐振邦发作的时候挺不过去,自己可以随时叫汉斯医生过来给一针,还有就是看着大帅府的人不要私下里偷偷地给少爷大烟。
丁香侬又说:“振邦的情况十分复杂,我又是个没有定力的,若是没有你坐镇,我看真难成事。你住在府中,姐姐这心啊总算是放在肚子里。”
林轻晓想了想才道:“现在傅家处于危机之中,我的事情也比较多,所以请姐姐给与我自由出入的权利,这样的话我既能帮齐少爷戒烟,又能处理傅家的杂事。”
“傅家的事情我昨晚已经跟大帅打过招呼,他目前也在盯着这个案子呢,不过你放心,只要傅大少不认罪,这个案子就没办法定下来,听他说现在不少侦探受两家所托在极力地找线索,所以暂时急不得,你也稍稍放宽心。”
丁香侬的话令她心里好受了不少,只要大帅不下令定傅家的罪,哪怕民间讨论的再热火也不会伤筋动骨,转念想了想,才说:“多谢姐姐为我的事情操心,相信了解傅家的人都知道他是被陷害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你放心,有我在呢”,丁香侬自信地笑了笑,“大帅虽然是常年行兵打仗,但是最注重证据,从不会冤枉好人。”
她又接着说:“我现在就找人把厢房收拾收拾,你忙了一晚上,先去歇息会,我亲自去找傅老爷和夫人,就说府中有事留你多住几天。”
几句话就把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林轻晓只得点头答应,转身交代了阿苏几句话,这才把昨晚始终悬着的心放在肚子里。
傅家现在是一艘风雨中飘摇的大船,有人在催动暴风雨、凿穿船底,让它沉的快一点,有人在极力地拉着帆、划着浆,力争不让它倒下去。
眼看着傅尔嘉天天往工厂跑,逐渐地稳定住人心,杨自通全力把控着晟源商行的舵盘,勉强地支撑着它运行下去,前几天密集的麻烦悄然地化解,人们口中即将大祸临头马上完蛋的傅家竟然神奇地挺了过去。谁不说一句,到底是傅家!
他们的计划暗地里也一步步展开,寒凤长寒老爷最终答应了合作,派了自己多年的心腹前来交接对接,当场表示会通力配合。
震泽城中关于烟土的讨论越来越多,先是寒家和傅家的事情成为最大的热点,形成了广泛的舆论环境,后来逐步地变成了对凄惨的社会事件的报道和跟踪,桩桩件件都带着民众的血泪和哭声,几乎一夜之间城中出现了多起与烟土相关的案件,报纸每天都要加印两三波:
城西出现了恶性凶杀案,一个抽大烟的男子因为偷钱被发现,把年近七十岁的老邻居全家杀死,他自己在逃亡的途中烟瘾发作摔断了腿,竟然掉到河里淹死了;
城南抽大烟的父亲,为了筹集烟资把自己十二岁的女儿卖进了妓院,儿子卖给了人贩子,妻子争吵不过上吊而死,弄得好好的一个家七零八落;
贩卖大烟的团伙聚众斗殴,伤及无辜,扰乱公共秩序,引起巨大民愤;
地下烟馆失火,殃及数十里民房化为灰烬,烧死烧伤了不少无辜的民众;
···
每个版面都大肆渲染因为抽大烟引起的血案,引得民怨连连,点燃了民众对烟土由来已久的怒火,人们的重点逐步地从世家大族不顾人命敛财必须受到严惩,变成了呼吁当权者倾听人民的声音,严惩烟土买卖,铲除不良烟馆,禁烟的呼声越来越强烈。更有甚者还有学生们因此进行了多次的游行示威,要求政府出面治理烟土乱象。
林轻晓看着报纸上的内容,知道寒家已经出手,把发生在底层的最常见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挖出来,全都跟烟土扯上了关系,加以文学的渲染和舆论的引导,迅速地煽起了民众的情绪。
这寒家果然善于营销和舆论引导,短短几日就挑起了炙手可热的话题,她心里暗暗地想,必须告诉他们要加大力度,开始朝着禁烟的方向走,顺便给寒傅两家洗洗白···
她正集中精力思考着该从哪方面入手,冷不丁地差点被推下石凳,齐振邦宽大的白绸子睡衣快速地掠过,似笑非笑地抢过报纸:“让我来看看你又在使什么坏心眼。”
日常仇恨又来了!
向来伶牙俐齿的林轻晓嘿嘿无言地站起来,半句也不敢还嘴,谁让她心虚呢!野生的戒大烟方法可是令齐大少受了不少罪,前三天每天都被捆在凳子上,嘶吼声状如野兽,几乎都要夯一针镇静剂才能挺过去。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的身体底子不错,意志力超乎想象地坚强,经过前几天鬼哭狼嚎后,逐渐地学会了配合,烟瘾犯得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不,天气凉爽的时候都愿意出门走走。她看着他拿着报纸站在晚风中,这刻突然生出慈祥的情感,大侄子,谢谢你啊,辛苦你一个,成全千万家,功德无量!
“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着我,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马炮儿踩!”齐振邦厌恶地甩甩手,把报纸扔在石桌上。
“哼”,她撇了撇嘴,“你现在有多恨我,以后就有多感谢我。”
“感谢~~”他拉长嗓音,侧身靠在栏杆上,脸上挂着嘲讽,“我感谢你十八辈祖宗。”
“那你去啊。”她可不想斗嘴,转身就要走。
“啧啧,你把我整得这么惨,说你几句就听不下去了?”齐振邦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呵嗤一笑,“还是怕面对帅气的我,会情不自禁地生出爱慕之心?”
“切,我想起某人鼻涕横流,口水泛滥,满脸的汗水和泥土的样子就···”适时地做个干呕的动作。
“想当年老子潇洒倜傥,风流不羁,是整个江北十万少女的梦中情人”,他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揶揄,胳膊用力一甩,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盛况,“那些女孩子们都哭着跟在我的马后面,啧。像你这样长相一般的,我可能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她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竟然无语凝噎,若是说前世长相一般倒也罢了,风雅颂可是标准的美人儿,自己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忍不住地多看两眼,怎么在他眼中就成了中人之姿了呢,心里建设了半天,才说:“看来也只有仙女才能入你的法眼。”
“反正比你好看!”
这话一听,她心里立马活络起来,八卦地扯起嘴角:“还真有仙女?她现在何处?”
齐振邦面色上略过一丝落寞,没好气地瞪着她:“问那么多干嘛?”
“我在想仙女姐姐是不是眼瞎了,才会看上犯起烟瘾来像死狗一样的男人。”
“风雅颂你不要太过分。”
“我说的是实话,好汉不提当年勇,还十万少女的梦中情人,有本事把烟瘾彻底戒了再说。”
“老子到时候让你心、服、口、服!”他指着她的脑门狠狠地说。
“我等着。”
“知道你是激将法,可是我还偏偏挺吃这一套”,他激愤的脸上忽而变得无奈,双手一摊,“还有啊,不要每次聊天都转到这话题行不行?很没劲!”
“这叫聊天?你是在不停地对我人身攻击好吧!”林轻晓转身坐下来,“这激将法我会运用到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随时随地地激发你的斗志。”往男人的自尊上插刀,往往会事半功倍,羞辱与仇恨的作用下,求生意识杠杠的。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可以帮你实现,求你放过我吧。”
“那可不行,现在放弃等于前功尽弃,你前几天的罪白受了。”
齐振邦始终没有放弃探究她的真实目的,林轻晓知道他是个观察细致而且心思极端活跃的家伙,所以事事小心,生怕他发现蛛丝马迹,也清楚他每次有事没事地挑起话题就是为了套话。
两人各怀心事地你来我往,没有注意丁香侬挎着齐大帅的胳膊,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终于把这尊大神给盼来了!林轻晓身体一震,立马跨出小亭子前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