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此刻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谄媚地笑着:“警长大人,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们···这,这···”
“好了,不必再多狡辩!其实我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些,就等着你们自露马脚”,包警长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想要说什么却想不起来的样子,右手忍不住地开始拨弄胡须,林轻晓适时地凑上去,轻声提醒了几句,他立刻喜上眉头,“你们说自己冤枉,现在给一个自证的机会,说一说你们做的什么生意,与城中的哪一家对接,我可以让他们出个证人现场与你们对质。”
“这,我们,就做些小生意。”
“什么小生意啊,针头线脑糖果零食,总得有个名称吧。”
巡捕们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警棍在手心里拍了拍,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沉默之中,林轻晓瞥见那妇人悄然地起身,似有开溜的架势,立马大叫:“她想跑!”
冷不丁的喊一嗓子,吓得她身子一软,倒是真的拔腿就跑,说时迟那时快,巡捕们上去给摁在了地面上。
那妇人的娇脸贴在地面上,嘶嘶叫疼,嘴里忙不迭地嚷道:“不管我的事儿啊,是他们雇我的,都是他们指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妥了!林轻晓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一个漏洞出现了,其他的还会远吗?打眼望去,那群徽商们表情丰富极了,长脸汉子挺直的肩膀瞬间塌陷,其他人众人无头的苍蝇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体拘谨神情紧张。
现场无形的压力下,那女子很快交代了自己的来历,果然是个暗门子,并且直指长脸汉子:“昨晚他给了我一条小黄鱼,让我好好地配合演场戏,若是成功的话,还能再分一千大洋···”
其他人个个的面如死灰,胆小的浑身哆哆嗦嗦的,竟然随着她的话一同说道:“我们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办事,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与我们无关。”
反水的这么快,比塑料情谊还要塑料几分,林轻晓心里揶揄,抬头仔细地打量着那人,他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众多质控,神色竟然没有半点慌张,稍微低下脑袋,凄苦的表情爬上面容,扑通一跪:“小的糊涂,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想着趁傅家大少不在可以狠狠地敲诈一笔,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我,认打认罚,但是这些兄弟们什么的都不知道,请放了他们吧,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徽商们”见状也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她这才明白,人家或许是早已经商议好的对策,这时候还想着输出自己的人马去报信,于是小声地对包警长说:“警长大人,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定然有幕后主使,如果把他们严加审讯的话,说不定有意外收获,甚至可能牵扯到私贩烟土的案件呢,您若是找到线索为寒傅两家洗脱罪名,那···”
他心神领会地点点头,小眼睛迸射出别样的光芒,厉声说道:“你们这些刁民休想骗我,不但涉嫌敲诈、勒索、污蔑,而且还闹出了人命,岂能放他们回去?”,他大手一挥,“所有人全都关起来,给我严加拷问,一定要问出幕后指使。还有马上请法医验尸,看看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本警长要还傅家一个清白。”
“警长大人,饶命啊,我们都是被骗的。”
苍白的辩解对巡捕来说一点都不管用,他们三下两下地就被拉了下去,那长脸汉子见事已至此,唉声叹气地低下头,狠狠地剜了林轻晓一眼。
她双手抱拳,向对方做了个承让的姿态。
眼见着那群人被压下去,包警长也长长地圩口气,斜眼看着她:“傅大少奶奶嘴皮子可真利索,眼光也毒辣,不然我就要被这群混蛋给蒙蔽。”
“这不是多亏包警长您英明神武嘛。”她赶紧拍马屁,偷偷地摸了摸钱袋子,这里办事的规矩多少知道点,想要赎人出去,不放点血是不行的,于是把他拉到一旁,伸手递过去两条小黄鱼,“您看,现在真相大白,我们晟源商行的人···”
“放了放了。”他嘴上很爽快,但是却没有接金条。
她有点慌,这不要钱是几个意思,小心翼翼地说:“多谢警长大人,大热天的您劳碌了这么久,我这实在过意不去,这些给您买点茶水。”
他依旧没有接,反而对着属下说:“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再跟他们交代几句话。”
林轻晓心头一震,惊讶地挤出微笑:“包警长有何见教?”
他看着其他人消失在门口,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笑盈盈地说:“傅大少奶奶太见外了,咱们之间哪需要这些俗物。”
咦?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咳咳,夫人的妹妹就是我的贵客,你看啊,今天这案子我可始终都偏向你,方才本想着把他关进监狱”,他指了指杨子荣,接着说道:“然后过几天风头下去了再偷偷放掉,你们赔钱打发了苦主,这不就皆大欢喜嘛。哪知道您是推理行家啊,这下着实帮了我大忙,这下报告给大帅,他再也不会说我不会查案。”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心里豁然开朗,怪不得今日的事情又蹊跷又顺利,于是正色道:“哪里哪里。多谢夫人不弃,看得起小妹。再者,今天的事情若不是警长您明辨是非,坐镇指挥,我也没有机会申诉。”
包警长挑了挑眉毛,十分受用的样子。
她接着说道:“夫人对您可是赞不绝口,上次吃饭的时候还在讲您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说大帅有意让您多锻炼锻炼。今天的事情她知道后,肯定更加欣慰。”
言外之意画外之言,懂得自然懂。
他笑盈盈地拍着自己的肚子,直夸她聪明懂事。
两人不免拉了会并不熟悉的家常,直至中午时分,她和杨自通才从巡捕房出来。
杨主管目睹少奶奶的飒爽英姿,对她的敬佩又多了一层,这厢正要感谢一番,忽然听她叫道:“完了,你今天被抓的事情肯定早传了出去,工厂里恐怕已经闹翻了天。”
她猜的不错,傅家目前仅存的工厂大门口此刻站满了义愤填膺的人群,他们穿着蓝咔叽的工装,举着写满“血汗工厂”“抗议剥削”“资本家丑恶”等大字的条幅,其中一个穿蓝衫的中年男子,拿着大喇叭引导众人:“抗议,拖欠工资天理不容···傅家不仁,剥削工人···”
他们已经举着旗子在周边奔走了不少地方,发现傅家始终没有派人出面解决,又见商行被巡捕给封了,连讨伐的地方都没有,更是群情激奋,不少人嚷嚷着要去大帅府请愿。
林轻晓他们的黄包车刚刚停下,杨自通就被工人给紧紧地围着,伸手向他讨要近期的工资:“杨主管,现在傅家不行了,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发?”
“我就靠着这半个月的工资过活,若是你们赖账,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快点结算工资···”
他们不认识大少奶奶,只知道杨主管是商行的负责人,此刻把他围得水泄不通,林轻晓听着他们的话意,再看现场的状况,大概了解这是被人煽动,趁着众人不防备迅速地走上了蓝衫人站的高台。这才看清楚高台下方的角落里还蹲着几个嘴角淤青的人。
“你是谁?”蓝衫人愤怒地质问。
她二话没说劈手夺下了他手中的喇叭,身子一扭躲过了对方的攻势,趁机用力地大喊:“安静!安静!!”
工人们被她的怒吼给镇住,放开了杨自通,愣愣地转身看着高台的方向,蓝衫人气急败坏地嚷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然在罢工会上捣乱?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蒋狍子你给我住手!”好不容易脱身的杨自通,迅速地跳上高台,指着蓝衫人叫道:“这是大少奶奶,你想以下犯上吗?”
蒋狍子立马止住了脚步,狐疑地望了望他们。
面对数十双探究的眼神,林轻晓反而觉得斗志昂扬,当年主持商业营销会的时候,场面比现在大的多,她才不会怯场,清了清嗓子,拿起大喇叭,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家的心情我明白,你们怕傅家出事之后拿不到工资是不是?这点请放心,虽然现在傅家遇到了点困难,但是绝对不影响工厂生产,更不会拖欠工资。也希望大家跟我们一起充满信心地迈过这个坎儿,等大少爷沉冤得雪后,每人增长百分之十的报酬!”
工人们鸦雀无声,她打好腹稿,开始打情感牌:“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傅家的老工人,怀揣的是代代相传的手艺,相信你们不舍得也不愿意自己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虽然现在大少爷暂时缺席,但是老爷、二少爷、杨管事和我都在,一定会为所有人负责到底!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我们要不抛弃不放弃,共同抵御难关,特别是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守住咱们多年的心血!”
台下安静极了,她故意停顿下来,饱含热情地看着众人。
极致的安静令工人们热血的头脑冷静下来,片刻之后,他们脸上慷慨激昂的神情变化了,有的人在思考,有的人迷茫地瞪着眼睛,而有的人在悄悄地擦拭眼泪。
林轻晓看这架势,知道自己的演讲起了作用,指着杨自通说道:“你们或许听到了今早的传言,但是请仔细看一看,杨主管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所以,我想告诉大家的是,目前市面上有很多关于傅家的不实流言,你们不要被骗了,白白地丧失了多年的工作岗位。”
“请记住只要你们照常生产,那咱们的工厂就不会倒闭,有产品就会有销路,有销路就有利润,还愁拿不到工资吗?在这乱世之中,能够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况且咱们还有许多订单尾款等待着结算,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也不会出现拖欠工资的情况。所以,我恳请大家稍安勿躁,好好地想一想,被对有心人利用,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果然工人们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悄然地放下条幅,人群中有人站出来,似乎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