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晴朗的好天气。惠风和畅。
鸿庐宾馆。
按规矩,新婚之日新郎新娘不能同出一门,傅家包了城中最豪华的宾馆,打扮的一片汪洋的红恣意的喜庆,让风雅颂从这里出嫁。
外面鞭炮响器热热闹闹,吹得是新嫁娘。
阿苏帮林轻晓挽上最后一缕头发,镜中人一双明眸秋水润,睫毛忽闪忽闪地颤动着,盛妆之下,嘴唇越发的红,胭脂越发的艳。
“少奶奶,您真漂亮!”她由衷的赞叹。
林轻晓看着镜子里的人,她与风雅颂本来就有几分相似,或许因为看的习惯了,此刻盛装之下看觉着更像,想起了自己十八九岁的样子,也是这样明媚娇嫩,越看越觉得恍惚,自己究竟该是林轻晓还是风雅颂?
今天之后,做了少奶奶,出了暖阁门,正式以风雅颂的身份面见世人,或许时间长了,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长长地叹口气。
阿苏迷惑:“少奶奶为何叹气,今儿个可是您大喜的日子呢。”
喜吗?她悄然地问自己,明明知道都是强扭的瓜,却为了活下去硬着头皮结连理,虽然说得很潇洒各行其道互不干扰,可是未来事情朝着什么方向发展谁也不知道,那傅启校是个捉摸不透的人,吕氏定然也会各种干涉,万里长征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虽然嘴炮打得爽,但是眼看着大红的喜服穿在身上,心里还是有点小恐惧。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搀扶娘娘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指挥着阿苏:“快点戴上盖头,新郎已经到了!”
林轻晓还没有来得及伸头看看外面,眼前已经被红布盖上,一只手臂被搀扶娘娘挽着,一个手臂被阿苏扶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家走出去。
一跨门槛,二过火盆,喜娘响亮的声音盖过乐器:“新郎请迎接新娘上车!”
人群中人们议论起来:“傅家果然新派,结婚都不用轿子!”
“那当然,现在都喜欢追求洋派的做法,有的甚至还穿白色的婚纱,一点喜庆的感觉都没有。这样对比起来傅家还是注重传统的,新娘穿的是凤袍。”
“要我说还是大红色的喜服和轿子最好看。”
“他们这是本地风俗和外国习俗相互合并,既有咱们的大红喜庆,又有洋派的新奇摩登,现在有钱人家的新玩法。”
“咦,傅大少好像要说话···”
傅启校笑眯眯地来到了林轻晓身边,他摆了摆手,响器的声音便停止,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的新娘子出身江北赐闲学堂,是一位具有新思想、新做派的女性,摒弃封建旧习俗,追求科学、自由与平等,所以结婚也要破旧立新···”
“怎么个破旧立新法?”围观的百姓起哄。
他转身推出一辆自行车,前面还绑着耀眼的大红花,用力地拍了拍车座:“一不坐轿二不乘车,她要骑着自行车出嫁,彰显女性的解放和独立。”
百姓们哈哈大笑起来,起哄的声音更多,瞪大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了百年一遇的奇景。虽然现在洋泾浜的东西比较多,女人也越来越新派,但是碰上独立到自己骑车出嫁的女性,倒是奇闻怪事。
林轻晓在红盖头下气得咬牙切齿,这傅启校摆明给自己难堪,若是自己不同意岂不是要被众人嘲笑,如果自己同意,那还是被人说三道四,正在思量之际,忽然眼前的盖头被掀开,幸好抹额上带着一排细细的珍珠帘子,不然纵是脸皮再厚也会羞涩难忍。
傅启校皮笑肉不笑地上前靠近道:“娘子请上车!”
“为什么要骑自行车?”林轻晓生气地问道,谁信他说的那些鬼话,独立女性是个什么借口!
“谁让你上次不跟我去挑选车辆,我没辙啊,只好定了这自行车,毕竟它空间大不受限,高矮胖瘦都可行。”
“借口!你就是想整我。”
她抿着嘴巴重重地喘气,耳边的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本想着不搭理他直接绕过去,反正后面还有几辆小汽车,自己坐进去总不会被拖出来。
“怎么?不敢了?”傅启校身子向前倾斜,没有接她的话,微微一笑,“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哼,林轻晓冷笑一声,自己什么世面没有见过,难道还能被这点把戏吓到,于是上前握住了车把,打算接过自行车。
此刻傅启校脸色却复杂的很,连忙放开了自己的手,试探地问:“你就这么想嫁给我?若是上了车拜了天地,想后悔都来不及哦。”
“我不会后悔。”林轻晓在哄闹声中一伸腿跨过自行车,稳稳当当地坐在车座上,冷哼一声,对身边的人说道:“骑自行车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丢脸又不丢我一个人的!”
傅启校看着珍珠帘子下红艳的小脸蛋,忍不住地笑起来,舔了舔嘴唇,微微低头说道:“你若是嫁给我,这辈子可别想逃。”
“切~”林轻晓的眼睛被珍珠挡着,根本看不想他此刻的表情,并不是厌恶或者嘲讽,而是有点得逞的小得意。
喜娘这时候才发现两位不是闹着玩的,连忙上前劝阻:“少爷,这是万万不合规矩啊,你们不能这样胡闹。”
“规矩都是人定的,这是我们自己的婚礼,当然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你的那套早就过时了,是吧?”他挑着眉问自行车上的新娘。
“小姐,你不能跟着胡闹,咱们好好去坐车?”喜娘又来做林轻晓的工作。
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方才被傅启校一激之下竟然跳上了自行车,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反正这里距离傅家不远,早点到达早点结束,于是她重重叹口气,脚下一用力,自行车启动起来,吓得喜娘边后退边嚷嚷。
新娘真的骑起了自行车,喧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而后又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和喝彩,傅启校一挥手,旁边的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立马启动,自觉地行驶到新娘的前面,为她开出一条通路。
林轻晓骑着自行车,心里七上八下,早知道自己不接傅启校的话头,出门就钻进小轿车,不至于被他架起来下不了台,只能骑车来保持尊严。哎,这下子风家蔺的脸都要被自己丢光了,想到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子骑着自行车狂奔,如果在自己的世界里,肯定能上头版头条,微博最起码来个热搜。
傅启校摆脱掉喜娘的纠缠,坐进后面的轿车中,头伸到车窗外为她加油。
我加你娘的头油!林轻晓内心咒骂,新娘骑着自行车狂奔,新郎在后面加油,这他妈是多么美丽的画面,真遗憾自己看不到,不然非得笑死。
街边的围观人群边拍手边狂笑,眼泪都要出来,有的甚至都笑出了猪叫,一路沿街狂奔看热闹。早已经等候在街边的各大报社记者们,拿着相机疯狂地拍摄。傅家本就是顶流,此次与江北风家联姻,更是锦上添花,向来就是极好的素材,没想到这场婚礼才走到接亲的环节就出现了非比寻常的花样,明天的报纸销量肯定不错。
眼看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林轻晓心里有点毛毛的,再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这样被众人指指点点,脸皮早就红的发烫,精神恍惚之间,手一哆嗦差点摔了下来。虽然及时地稳住了车把,但是眼前视线不清楚,一时之间无法保持平衡,自行车开始了风骚走位。随着S形的前行方向,她心下越慌,手下越难以控制,终于冲破了既定的路线,朝着看热闹的人群飞去,街边瞬间乱作一团。
庞大的人群四散逃开,眼看着要撞上来不及飞奔的老人家,她吓得撒开了车把准备就地摔倒···心慌慌,意乱乱之际,车体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牵制,竟然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