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掩上厢房的门，生怕被齐振邦发现，低声问道：“你怎么现在来了？”
“巡捕房下午传来消息，找到了陈船生的···”他摊了摊手，“尸体。”
“哪里发现的？”
“莲花湖里，有大婶洗被单的时候拉上来的。”
想到那场景，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据说手里还抱着个盒子，里面装的竟然全是石头。”
林轻晓摇摇头，虽然在意料之中，仍然很感叹，毕竟是条人命。
“还有”，他喝了几口水，才继续说道，“杨主管去认的尸首，巡捕房根据陈船生的衣服标志找到商行，他们还找到了一个地址，寻过去发现他老婆孩子已经被人掐死在房间。”
“哎，咱们当时去追踪的人估计也遭了毒手。”这条线索彻底断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她才想起今天的事情，整理下心绪，“我见到了齐大帅。”
她把今天见到齐大帅的细节完完整整地告诉他，又说道：“告诉寒家接下来的舆论朝着禁烟运动引导，务必达成不可扭转的热点，用民意倒逼他下定决心，还有就是想法设法地把有用的东西送到他们手里。”
傅尔嘉先是怔了怔，转而一想则点头：“我知道了！”他环顾四周，摇摇头，“嫂嫂还是快点回家吧，你在这里我总不放心。”
“说过多少次了，我有大帅夫人撑腰，不要担心”，她无奈地笑了笑，这傻小子总怕别人会害她，自从搬进来后他几乎每天都来，把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她，所以虽然身在庭院，对于外面所有的事情她都了如指掌，又接着问道：“巡捕房有没有说上次那群冒牌的徽商怎么样了？”
“这个倒是没有听包警长提过”，他仔细地想了想，“杨主管主动问过，他也没有正面回答。”
“算了，这些都是小喽啰，把他们关起来不过是想恶心下背后的人。”
“大哥今天又在问你的情况。”
“问我什么？”她发觉自己接的太快，连忙挽尊，“他是不是又怕我在外面惹祸？”
“这倒不是，你，你不是最近都没有去过嘛，他好奇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新结识了大帅夫人，每天陪着她喝茶聊天看大戏，把夫人给哄开心了，咱们傅家的事儿都好办很多。”
林轻晓向他竖起大拇指：“说的好，千万不要告诉他咱们的计划，他跟亲爱的表妹天天你侬我侬的，万一不小心给咱们泄露出去···”
“嫂嫂，你想多了，虽然玥娴表姐每天都去送饭，但是大哥跟她交流的并不多。”
“什么？！杨玥娴还真的每天都去？”
看着对方瞪大的眼睛，傅尔嘉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转换话题：“对了，阿娘说明天去寺庙上香，问你有没有时间跟她一起去？”
“不去，不去，主屋里的瘟神必须时时刻刻地盯着。”她心情莫名有点烦躁。
他失望地点点头，忽而门外传来懒散的声音：“说谁瘟神呢？”
齐振邦！
林轻晓一口茶噗得喷了出来，与傅尔嘉面面相觑，这家伙难道一直在偷听？他没有睡觉？！
飞快地拉开房门，他果然站在门外，身后竟然还有人，季淑念伸头一笑：“我刚从朋友的订婚宴回来，带了不少好吃的小点心，就想着让你和表哥都尝一尝。”
原来这么回事，林轻晓心虚地瞟了眼齐振邦，他冷哼一声：“本想着叫你吃东西，哪知道往门口一站，就听到了某人在骂我，怪不得平时你一关房门我就打喷嚏，原来这么被惦念着啊。”
“齐少爷不要见怪，嫂嫂她说笑呢。”
傅尔嘉连忙起身与齐振邦打招呼，他们不过见了两三面，说起话来倒说令人觉得熟稔。
“哈哈哈”，齐振邦笑起来，“我要是跟她计较早就被气死了”，说着转身就走，“傅二少爷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去吃点吧，据说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着实难得。”
傅尔嘉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小摩擦，轻轻地碰了碰林轻晓的胳膊：“走吧，齐大少都说难得，那肯定是少见的美食。”
她撇了撇嘴巴，说人家坏话被当场抓包，这尴尬劲儿也是没谁了，于是连忙上前挽住季淑念的手臂：“谢谢淑念小姐。”
这时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季淑念的眼睛微微放大，眼睛里亮闪闪的，脸颊蔓延着红润，一直延伸到耳朵和脖颈，身子僵僵的，连手帕掉了都不知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傅尔嘉身上。
林轻晓忽而扑上来的动作和言语吓得她剧烈地一颤，立马低下头来，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你刚才说，说什么？”
齐振邦目光在她和傅尔嘉身上来回走了几遭，马上明白了表妹的行为，推了推林轻晓：“还不赶紧走。”
点心果然是好点心，但是气氛却有点尴尬，季淑念贴着她始终不说话，眼睛直了身子僵的，特别是傅尔嘉每次看向她们的方向，对方都忍不住地颤抖一下，惹得林轻晓拼命地憋笑，傻子也看得出来，季淑念对某人一见钟情啦！
“吃点心太腻了，淑念你烹点茶水给大家清清肠胃吧”，齐振邦故意对着傅尔嘉说，“她烹茶技术特好，二少爷你可以好好的品一品。”
“哦，季小姐原来喜欢烹茶，那我可有口福啦。”他说话间笑嘻嘻地看着她，惹得季淑念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手微微颤抖，“我，我马上，去准备。”
“我这就有现成的，让傅二少爷帮你一起摆弄下。”齐振邦指了指条几上的茶具。
傅尔嘉马上起身：“乐意为季小姐效劳。”
她脸色更红了，低着头小跑过去。
表情一松一紧的两人前后离开，齐振邦咬着口小蛋糕，悄然地靠近林轻晓，低声说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她默默地往嘴里塞甜点，目睹这一场发生在仲夏夜的爱情故事，好半天才回答：“某人好像有点不开窍。”
“那你让他多多加油哦，拿下了我表妹，你们的计划实施起来岂不是更加顺利。”他坏笑地挑了挑眉。
林轻晓瞬间活过来：“什么，什么计划？”
“什么计划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我不清楚。”她矢口否认，心里揶揄，这家伙简直就是狐狸，随时随刻地套人家的话。
他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捂住半边脸说：“他日胜利之时别忘了感谢我，你看为了你的大计我连表妹都让出去了。”
“所以你故意让她烹茶的，就是为了给他们机会？”
“你现在才看出来？”
林轻晓瞪着前方忙碌的两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齐振邦善于观察，而且心思深沉细腻，在推理方面绝对胜她一筹，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露出的马脚，难道是游说大帅的时候？
这样一想更加确定，当时齐振邦神情和动作，寥寥数语就把自己拐弯抹角的话给挑明了，不会真的知道吧，于是不确定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呵”，他躲在折扇后面笑的肩膀耸动，整个桌面都有点晃动，好半天才露出半个脸，“我现在知道了！你果然别有用心。”
果然在诈她！
林轻晓这下真的露出马脚，她紧握拳头：“你个老狐狸！”
这顿宵夜吃的，简直太不划算，她不是吃蛋糕，而是吃了块石头在心里，自此之后天天七上八下，不过幸好齐振邦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除了偶尔怼怼她。
帅府深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齐振邦烟瘾复发的次数越来越小，可是震泽城内却风云激荡，齐大帅发表重要讲话，宣布要开展整治烟土的活动，一石激起千层浪，各方各界奔走呼告，通宵达旦地解读和研讨讲话内容。
但是讲话过后，有消息不胫而走——大帅跟各司开会并没有达成协议，关于烟土整治的事情始终没有定论，可能要往后无限期地推下去。消息一传出来，民间抗议声音四起，大学生们每天都进行游行，甚至在大帅府门前静坐示威。
报纸上更是热闹宣章，关于禁烟和不禁烟的论点你来我往，口诛笔伐，逐渐地把抽大烟变成了封建余孽恶习，是与新制度新生活相违背的行为，谁抽大烟就是为旧社会招魂，这个观点一发酵，不少烟馆只敢晚上开门，那些吞云吐雾的瘾君子们从安逸自在变成了偷鸡摸狗，精神压力徒增。
另外一方面，本地商贾联合会突然宣布为了尽快地恢复和谐安静的经商环境，愿意拿出一笔不菲的钱财给政府作为整治大烟的基金。这下子关于禁烟的呼声越发地强烈。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笔钱是傅家和寒家全权负责。
齐若鸿看着两箱子金条，目光深邃，这“基金”可是烫手的山芋，不过他已经不怕，现在各方面时机已经成熟，他必须一击即中，真正地掌控整个城市。
特别是最近几天，他发现幕后反抗自己的势力比想象中强劲，他们不但资金雄厚而且拥有外援，以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似乎是外国人。那帮老家伙们难道也想搞租界，妄图跟外国人一起圈地做大佬？这想法令他不寒而栗。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最高统帅，谁也不敢违抗自己，当初占领震泽后为了笼络民心，几乎保留了上一届所有官员，没想到他们缓过神来，就开始阳奉阴违，逐渐地搞起小团体，手中的势力纵横交错越发地牢固。现在只有开展一场声势宏大的禁烟运动才能趁机把他们铲平。
包警长溜着墙根钻进房间：“大帅，我来了。”
齐若鸿看他那勾肩驼背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小包啊，你电话里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儿？”
他把房门紧紧地关上，眼珠子左右看了看，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