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晓内心世界轰然崩塌,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傅启校挑了挑眉,淡然一笑:“赛牡丹的眼睛可是毒的很,就你这样子还想骗过她?”
“果然大家都是好眼力”,她尴尬地笑了笑,尽力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其实早该想到,这里的接待妈妈常年生活在鱼龙混杂之地,混在三教九流之中,哪一个不是人精啊,就风雅颂这小身段小脸蛋,骗一骗外行也就罢了,骗他们确实有点吃力,面对对面人探寻的眼神,终于鼓足勇气,“我,其实是傅大少爷女同学的妹妹。”
“傅启校的女同学?我们是十几年的同窗好友,他的同学也是我的同学,你是哪一个的妹妹?”他觉得事情越来越好玩,原以为是个打着自己名号骗吃骗喝的,没想到她非但不求饶不逃跑,竟然开始撒起谎来。
林轻晓内心则差点崩溃,怎么句句都撞在枪口上!不过耍嘴皮子的事情可难不倒她,既然已经开口了,就继续编呗,清了清嗓子说道:“林···香云啊,还记得吗?东市开六陈铺子那家。”
“林香云?”傅启校被她认真的表情蒙骗,一时之间分不清真假。
“你们应该叫她密斯林。姐姐上学那会儿我才八九岁,天天坐在我家的铺子里等她,听到路过同学们都是这么喊的。她喜欢穿阴丹士林旗袍,梳着齐耳短发,嗯,非常地爱笑”,林轻晓脑子急速地思考着,忍不住地恶趣味一把,“对了,姐姐经常带着蓝色斜纹头箍,上面镶嵌着小碎钻,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所有有人给她起外号叫闪闪姐。”
她先入为主的描述勾起了傅启校的兴趣,他们当年的女同学好像真有姓林的,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对方又说:“你们大公子大少爷的,怎么会记得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姑娘呢,可是我姐姐始终记得你们呢。”
“你姐姐现在怎么样?”他顺着她的话问道,探一探对方究竟还有多少话等着自己。
“她早就嫁人啦,现在已经生了三个小孩子,最大的都会打酱油了呢。”林轻晓感觉自己逐步地占了上风,本来想找个台阶下来赶紧溜走,谁知道竟然出口说道:“时间如流水,不舍昼夜,转眼间我都毕业了呢。”话一出口,立马后悔不已。
“你在哪里上学?”
“我,在,外地的圣玛利亚女校读书。”果然被他抓住了话头,林轻晓急中生智,随口编了张爱玲的母校应应急。
傅启校被她绕的有点云里雾里,本不想继续纠结,但是内心却十分好奇:“傅大少不在我在嘛,我也是你姐姐的同学。你找他什么事情,不妨跟我说说,说不定也能帮帮你。”
“这···”林轻晓脸上笑嘻嘻,心里七上八下,“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借着傅大少的名头来如意楼逛一逛,看一看。毕竟这些年傅大少在这个行当里名头很响亮嘛,提他的名前来肯定不会被轰出去。”
“咳咳咳”,傅启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些年自己的确声名狼藉,连小姑娘都打着自己的名头逛妓院,苦笑道:“可是你来妓院看什么呢?这里要么就是嫖客,要么就是妓女,说的都是不上台面的话,做的都是隐秘的下九流之事,对于你们这些女学生来说有什么好借鉴的?”,他意识到的话失了准头,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里对于你们女学生来讲毫无意义。”
“我,我就是好奇。”
“好奇?”
“这不刚毕业,父母就给我订了亲,我从来没有与男人相处的经验”,林轻晓绞尽脑汁地现场瞎编,说谎真是个技术活,“但是经常听姐姐说,男人就是只会欺负女人,教女人伤心,他们所有的温情都留给了妓女。我见过姐夫穷凶极恶的样子,见过男人欺负女人的样子,也见过父母相敬如宾的样子,可是没有见过哪个男子温柔似水情意绵绵的样子,所以就想来如意楼看一看,在这男人最多女人也最多的地方,看一看究竟有多少种相处的方式。”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傅启校被眼前的女孩子给逗笑了,有点无奈地道:“所以你真的跑到妓院来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亲自来看看才能彻底解惑嘛”,林轻晓越来越放松,侃侃而谈的样子,“我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你看这里的男人们,哪一个不是有家室有妻儿,他们在这里大把大把的散漫的使钱,却不乐意给家里添置点新东西,为妻儿买些可口而又高档的点心。酒不醉人人自醉,花钱在妓女面前当皇帝呗。”
这说法倒是有趣,傅启校越来越觉得这小女子可爱,于是问道:“要不要我带着你再好好地逛一逛,说不定又有新发现。”
“不了,不了”,林轻晓连忙拒绝,“我已经得到自己的答案,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林小姐能否说说自己的答案,张某真是好奇的很呐。”
既然不觉得方才一番话是指桑骂槐,那就给他来点猛的,林轻晓心里嘀咕道,把他侃晕了再溜也不迟,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妓院里虽然有无数种相处方式,其实说白了逃不脱四大路数、一个定数。”
“俗话说,鸨儿爱钞,妓儿爱俏,有钱又有貌的人,如张公子您,肯定就做得烟花寨上的大王,鸳鸯会上的盟主;而有钱无貌的人,只能多打茶围多吃花酒多使钱,才能近的了身抱得了美人;至于无钱无貌,想都别想;无钱有貌,妓儿喜欢老鸨不要。其实,说来说去,就是要有钱。至于情意千金,难敌大洋一个。”
傅启校忽然笑起来:“林小姐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张某真是受教良多。”
“食色性也,温饱思淫欲,你们男人一旦有了钱,就想着红绣鞋和乌纱帽,狎妓女包戏子更甚至包女明星,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和脸面,再有钱的,还可以捐个官做做,吃吃皇粮,抖抖威风。反正男人一旦发财变泰,大抵就是这个套路。”
林轻晓想着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不如趁机教训教训这种整天泡在妓院的公子哥,便继续说道:“有的人生来就是公子哥大少爷,金风玉露、锦衣玉食,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摆在家里传宗接代,自己今天与名妓私定终身,明天与戏子山盟海誓,温柔乡就是故乡,哪里还想得起自己的妻子夜夜独守空房。她扶老携幼、晨昏定省,把自己一生都交给了丈夫和家庭,只是希冀成为好妻子好母亲好儿媳,落得个缥缈的好名声。却独独不敢期待成为丈夫珍爱之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们想都不敢想。”
“林小姐,这是在责备我喽?”傅启校忽然发觉不大对劲。
“岂敢岂敢,我与您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怎么会责备您呢,只不过在分析一类人罢了。”
“林小姐看来是对自己的婚姻不甚满意啊。”
“何以见得?”
“你若对自己的婚姻满意,就不会对男人有这么大的偏见。”
“这不是偏见这是正解好吧!”林轻晓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对面的男人似乎又在套话,于是连忙总结:“消除偏见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付诸行动改变,只要如意楼这种地方不倒闭”,她忍不住地冷哼一声,“根本就不存在偏见。”
傅启校心里凛然一冷,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起了风雅颂,自己若是结婚了岂不是这女孩子说的那类人?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意见,就看到她裹着大衣,一副欲走的神态:“多谢张公子愿意听我胡说八道,不过现在我真的要走,再晚些家里人会担心。”
他也觉得无趣,平白无故地被小丫头给教训了一番,着实意外,于是也不再坚持,伸手开门:“我送小姐下去,到了家里替我向你姐姐问好。”
“一定一定!”林轻晓得到了放行的机会,跑的比兔子还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赛牡丹和身后的男人眉来眼去,脸上神色极其有趣,不过根本没有心情深究,一口气跑了出去。
傅启校跟在她后面,食指压在嘴边防止赛牡丹说话,脚下却一刻都没有停留。
掀开厚重的门帘,北风夹杂着雪沫子吹得身上的热气瞬间跑了,冷飕飕的,他客气地说道:“林小姐,我叫司机送你吧。”
“多谢张公子好意,我坐黄包车就行。”林轻晓轻松地吸一口冷气,终于安全地跑了出来,面对他的提议想都没有想的拒绝,她还要去找阿苏呢。
傅启校还想坚持,可是发现这丫头跑的可真快,转眼间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花和川流不息的车辆中。他竟然有点失魂,愣了愣才裹紧大衣钻进车内,轻声地跟司机说:“你去东市找一个开六陈铺子的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