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世界,新身份
七夕夜2020-06-29 14:525,621

  海底。旋涡。飞速高转的旋涡。

  林轻晓觉得自己的头很晕,明明漆黑得没有半点光明,可是却能看到身体往深渊里下坠,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胸口憋得几乎喘不上气。

  她忍不住地大叫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原来是在做梦,可是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具精美的雕花大床。

  这不是她的房间。难道还在做梦?

  再次闭上眼睛,懵懂的意识中,清楚地看到一个身着红袍的人,他明明离得很近可是又觉得很远,慢慢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红影完全消失殆尽的时候,脑子里的声音不停地说,醒来,醒来吧!

  不对劲啊,林轻晓平静心神,慢慢地睁开眼睛,鼓足勇气地探寻自己的处境,发现四肢和脸上都裹着厚厚的纱布,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膏药味道,随着她的苏醒,隐约的疼痛感从麻木沉静的身体里透出来。

  嗓子又燥又干,她忍不住地咳咳几下,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圆圆的脸,看到她睁着眼睛,表情瞬间就亮了,止不住的欢喜语气:“风小姐,您醒啦?”

  小丫头的一声惊呼,立马招来了一群装扮奇特的人,为首的看起来像个医生,掰开她的眼睛左右瞧瞧,惊喜地说道:“风小姐真是吉人天相,总算熬将过来!”

  “哎哟,真是上天保佑,太好了!太好了!”昏黄的人群中爆发出欢喜的细细碎碎的声音。

  风小姐?是在叫自己吗?林轻晓满脸问号,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发现浑身麻木酸疼,原来不是在做梦,可是到底怎么回事?

  她既不能动又说不出话,只有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身边陌生的一切,古色古香的摆设、黑乎乎的中药、穿旗袍的女子、留声机、粗糙的电影画报···忽然的想法差点让她来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最终安耐住惊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经过几天不动声色的打探,再次想要从床上跳起来,原来果然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目前正处在军阀混战、南北割据、新旧势力激烈交锋的动乱时代,各地战火纷飞,城头变换大王旗,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同时也是新思想、新技术萌芽发展、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激烈碰撞、新奇事物层出不穷的摩登年代。不少大户人家的孩子都去国外深造,学习先进的技术和科学,也带进来了不同的饮食、习惯、服饰和文化等新鲜事物,舶来品成为上层阶层的新宠儿。

  荒野之中逃难的人群饥寒交迫,舞厅之内绅士名媛纸醉金迷,他们同处于一个时代,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社会。魔幻而又现实,是这个社会独有的特色。

  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里有点像民国却又不是,难道自己的灵魂穿透黑洞被甩到了某个特定的平行时空?林轻晓蒙头蒙脑地过了好多天,终于接受了梦幻般的现实。同时也庆幸,目前自己的处境挺安全,至少远离战场与枪弹。

  她此刻在一个叫震泽城的傅家大宅中,这是典型的江南庭院,粉墙黛瓦,青石板小路,种着高大的白玉兰和桂树,一重重的月洞门框着不同的景致。虽然外面时时在打仗,但是这里却宁静妥帖,即便城中暴乱,只要大门一关,又是现世安稳的小世界。家中丫头、小厮、厨娘、车夫来往不绝,出门办事既有黄包车又有国外海运而来的小轿车,方便又安全。

  林轻晓不自觉地感叹,真是妥妥的大户人家!

  作为一个半红不红的带货主播,当初她走了好运,居然接到了一家专做红木家具的品牌直播活动,狠狠地赚了一笔,原本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去海边好好地放松放松,哪知道碰上了涨潮。她用尽全身力气把落水的小朋友送到了岸边,谁知道身后一个巨浪打来就失去了知觉。

  不会是阎王爷看在自己积德的份上,再给一次做人的机会吧,林轻晓最近都在琢磨这些问题,拍了下自己的脸发现蛮疼的,再次确定不是梦,窃喜之际冷不丁地发现一个圆脑袋挑帘子进来,端着黑乎乎的汤药,这姑娘叫阿苏,是专门伺候她病情和起居生活的丫头。

  “风小姐,吃药时间到了,今天熬药的时候加了甘草和红枣,保证不苦!”

  林轻晓谨慎地点点头,她不敢乱说话,生怕露了馅,别人拿她当妖怪看,小命不保!

  阿苏把药碗端上来,接着说:“风小姐今晚有口福了,夫人命厨房做了好多江北菜,让您和风先生尝尝家乡味道。”

  这里以澄江为分界线划为江南江北两大地界,江南多河江北多山,民俗和饮食习惯具有很大的不同。

  “劳你们费心。”林轻晓礼貌地点头微笑,即使脸上被纱布遮着。这是她的职业习惯。

  “风小姐真是客气,您是我们老爷的救命恩人,是我们全府最尊贵的客人,需要什么夫人就送过来什么,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救命恩人,林轻晓偷偷地咂摸着这几个字,他们若是知道真的恩人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冒牌货,会不会立马就赶她出门。

  其实所有的事情兜兜转转就在十天前。

  傅家老爷傅国蔫原本去乡下收集古玩,这年月到处都在打仗,乡绅们为了避乱合家搬迁,急遽出手些古玩字画,毕竟乱世之中,真金白银才是最稳妥的。向来喜欢古玩的他可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与几个小厮操着小道奔走,谁知道却遇见了打劫的匪人。他们骑着大马背着砍刀,不伤人命,就要钱要物要衣服,傅老爷被洗劫一空,连棉衣都被剥了去,几个小厮早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跑的看不见人影。

  今年是罕见的寒冬,天空飘着大雪,他冻得瑟瑟发抖,神情迷糊,竟然恍惚之中掉入了冰窟窿里。本以为活不下来,没想到遇到了江北大儒风家蔺父女,他们显然赶了很长时间的路,棉衣被树枝利石刮破了不少小洞,嘟嘟地冒着棉絮。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人人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是风家父女却偏偏有着菩萨心肠,他们合力救起了傅国蔫。

  但是在救助的过程中,风小姐不小心跌入冰窟,原本身上的冻伤更是雪上加霜,溃脓的地方被冰水污染,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幸好此刻傅家派出来的人找到了他们,就这样被抬进了傅家大门。

  大家都知道风小姐昏迷了三天两夜,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谁也没有想到,此风小姐已非彼风小姐!

  风小姐,风雅颂,江北大儒风家蔺的女儿,这个新身份听起来就很气派,林轻晓听得习惯了,竟然逐渐地觉得顺耳起来。她原本就是孤儿,从小到大辗转过许多家庭,吃百家饭长大,早就过惯了随遇而安的生活,所以经过几天的心理建设,坦然地接受目前的处境。虽然身体不是自己的,但是到底还活着,记得小时候外婆说,人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想的通透又明白,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徒劳纠结不如好好地享受新的生活!于是努力地吃饭、吃药、锻炼,很快就能下地走路。伤口虽然比较多,但都是冻伤,基本没有伤筋动骨,所以恢复起来也快。

  暮色四合之际,厨房果然送来了一桌子的好菜,清炖蟹粉狮子头、笋干烧肉、黄泥煨鸡、鱼羊汤、大煮干丝和精致小菜,温了老黄酒,咕嘟嘟地冒着热气,风家蔺冒着寒气从外面进来。

  他已经不再年轻,甚至疾病缠身,但是看起来依然眉目英挺、细致温文,穿着深蓝色粗布长袍,戴着一副玳瑁的黑色圆框眼镜,儒雅的气质令人肃然起敬。作为江北兰城“赐闲学堂”的掌门人,执教三十多年,不但学子满天下,学堂声誉响遍江南江北,他也被人们尊敬地称为江北大儒,颇受各界人士的追崇。

  路上寒气森然,他行走时吸了凉气,又在不停地咳嗽,喝了几口热茶才缓过来,张口就先问女儿的病情,似乎忘记了早上刚刚询问过。

  “父亲放宽心,我现在每天都能感觉伤口在愈合呢”,林轻晓巧妙地回答,顺势把他引到桌边,她手臂上的纱布已经拆除,脸上和身上的伤口正在结痂,行动起来还算利索,小心地倒上一杯热黄酒:“赶紧喝口酒暖暖身子。”

  风家蔺接过酒杯,担忧地说:“颂儿,酒是发物,你可不能喝啊。”

  “您早就提醒过了,我就负责吃菜和给您斟酒。”林轻晓每次面对他的时候都有点心虚,幸好纱布挡着面容,不然哪有勇气面对正主的父亲。

  他抿了口酒,闭上眼睛点点头:“江南的老黄酒果然好喝,最近我都要喝上头了。”

  “父亲您尝尝,这是他们专门准备的江北菜。”

  从小锻炼出来的待人之道,林轻晓向来最有眼色,小心翼翼地夹了块鸡肉放在他碟中。

  自己也夹了一块,正要吃,忽然听到对方说:“颂儿你不但失忆,连口味都变了,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吃黄泥煨鸡,倒是爱喝青笋乌鸡汤。”

  她暗自圩口气,笑道:“可能因为许久没有吃,有点想念家乡的味道。”

  风家蔺长叹一声:“哎,都怪我啊,不然你何以遭此恶罪。你母亲和哥哥也不会跟我们天人两隔。”

  他无时无刻不懊恼当初的冲动,所谓书生意气文人傲骨,盛世的时候是人人追捧的高风亮节,乱世的时候则是生存的巨大阻碍。因为不满意新大帅的政策,不愿意在匹夫的统治下苟活,更不愿意为其效劳,所以他一怒之下关闭了声名在外的“赐闲学堂”,带着全家千里跋涉,打算去岭南的广源府投奔亲戚。江北到岭南路途遥远,又遇上了大雪封路,妻子儿子先后因急病无法医治而去世,自己带着女儿刚走到江南地界,就遇上了落水的傅家老爷,差点又搭上一条命。

  时也命也,如今面对女儿只有懊悔和叹气。

  林轻晓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早就从细枝末节的谈话中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于是安慰道:“父亲不必再叹气自责,我体格到底年轻,恢复的快,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和照顾,伤病很快就会痊愈。您如果再这样忧心忡忡,气坏了身子,反而会增加我心里负担呢。”

  “幸好你挺过来了,不然我在黄泉路上没法子跟你母亲交代。”

  “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办法跟母亲和哥哥交代,所幸咱们都好好的,就是对母亲他们最大的宽慰。”带货女主播最溜的就是这张嘴。

  风家蔺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又喝了几杯热黄酒,气色红润起来,环顾四周又说:“颂儿,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吗?”

  他突然转换话题,吓得林轻晓拿着筷子的手一哆嗦,立马答道:“记不得了,就连母亲的模样也是混混沌沌。”

  “不记得也好,这一路过得太苦太累”,风家蔺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在,顿了顿,“目前,咱们先在傅家安顿下来,以后再去······”

  他说了一半,看了看她,话锋一转又说:“等你完全好了再说吧。”

  “父亲还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去做吗?”

  “啊~”风家蔺的眼神冷不丁地在她身上来回打了个转儿,不确定地说道:“没有了,也不必去做。”

  半响又道:“你的手镯还在吗?”

  林轻晓立马站起来去枕头下摸出镯子,翡翠镯子,青翠欲滴,金丝绞了花纹,又清新又富贵,一看就是好东西,她喜欢的很,简直日夜不离身。

  风家蔺拿着手镯端详了半天,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唯一念想,她特别珍爱这个手镯,有次不小心摔倒磕碰了裂纹,硬是寻遍兰城大大小小的金银铺子,找了最好的金匠绞了金丝,你母亲说它会带来好运气,以后留给你做嫁妆。”

  他悲情地摇摇头:“也许以后,只有它能陪着你,希望能给女儿带来好运气,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父亲哪里话,何必这样自怨自艾,难道您不陪着女儿了吗?”林轻晓突然有点害怕,这陌生的坏境,有这样一位“父亲”在,尚且有些着落,如果他不在了,自己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何止孤苦伶仃,简直是沧海一粟啊,别说过好日子,起码的生存都是问题。

  风家蔺勉强一笑,轻拍着她的肩膀:“父亲当然想陪着你,看你结婚生子,安稳一生,可是我这病啊······”

  她怔住了,最近阿苏他们私底下议论的什么肺痨,伤病,好时候不多了···虽然短短的只言片语,但是不难猜测说的就是风家蔺,上次还见到他偷偷地藏起来带有血丝的手帕,何况脸上的颓败日复一日地灰暗。

  他原本就上了岁数,丧妻丧子又遭风雪侵袭,大悲大痛,可谓身心俱伤,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林轻晓此刻竟然感觉很伤感,可能风雅颂很爱她的父亲,眼睛本能地湿润起来。

  “颂儿不要悲伤,为父不会让你一个人白白受苦。”他爱怜地拍着女儿的手背,颇有点临终嘱托的意味。

  林轻晓忍不住地打了个寒战,猜不透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两人正在说话之际,阿苏忽然进来汇报,傅家老爷和夫人来了。

  风家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站起来整整衣服,就听到了傅家夫人吕氏的声音:“风先生吃的可好?”

  他连忙微微颔首:“多谢夫人记挂,这家乡风味十分的正宗。”

  吕氏进到暖阁就脱下了貂皮大衣,孔雀蓝金色双绲边的丝绒旗袍高贵端庄,头发用桂花头油梳得一丝不苟,粉扑子圆脸笑意莹然:“生怕你们吃不习惯,我专门从飞鹤楼请的厨师。最近天天吃江南菜,想必先生和小姐早已经腻了,所以就想着换换口味。据说这鱼羊汤是你们兰城的冬季时令菜品,方才我也尝了尝,果真不错,特别地暖心暖胃。”

  作为傅家的内当家,吕氏颇为善谈,几句话就把气氛挑了起来,林轻晓连忙起身打招呼:“伯母想的真周到,我们吃的很开心,正要去谢谢您呢。”她向来不敢多说话,生怕露馅。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跟我还客气什么?”她亲昵地拍着林轻晓的胳膊,满脸含笑地打量着她:“等以后纱布拆了,我带着你去吃飞鹤楼。”

  “谢谢伯母!”面对她今日的过分亲热,林轻晓有点不习惯,更加不自在。

  那厢傅国蔫和风家蔺还在行礼:

  一个说:“风世兄安好!”例行了一个拱手大礼。

  一个说:“傅老弟不必如此,真是折煞我也。”躬身弯腰。

  两人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难免地谦让一番才肯就坐。

  甫一坐定,吕氏就笑道:“看这架势风小姐是答应了?”

  林轻晓一怔,连忙看向风家蔺,他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还没有商议。”

  吕氏两手一摊,有点尴尬地笑道:“瞧我这嘴,就是把持不住,方才听风小姐回话,还以为···哎,我们行商的向来规矩不严,先生莫怪。”

  傅国蔫嗔怪道:“你这人就是心急,和世兄还没有完全商议妥当,怎好告知风小姐。”

  风家蔺连忙站起来作了一揖:“傅老弟、夫人太客气,规矩方圆也都是人定的,咱们的亲疏关系,不必在乎这些。”

  吕氏找到了台阶,笑道:“今晚大家都有空,他也回来了,不如咱们去前厅再行商议。”

  “如此甚好!”风家蔺几乎迫不及待地跟着他们出门。

  林轻晓却有点蒙了,难道自己天天呆在暖阁当中,遗漏了重要信息?她放心不下连忙唤来阿苏交代几句,没想到这丫头听了之后笑嘻嘻的,偷偷靠近说:“这件事情我知道。”

继续阅读:第二章 敲定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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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公子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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