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之前还好,这学期有一门大课和他们班一起上,每周见一次。”
然后她心里补充:见了也不打招呼不说话。
“挺好的。”孙慧点点头:“是该这样,以后出了社会也多个人照应。”
多个人照应?
这句话听起来怪心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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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智到家的时候,余温正在阳台上收衣服。听到开门声有些不可相信:“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们放假也太早了。”
余智把背包放下:“是啊。感谢老板,光辉伟大。怎么?不欢迎啊?”
“那哪能啊?”余温故意说得很夸张:“欢迎!必须欢迎啊!”
“嘿,”余智瞥了她一眼,进了屋:“没人迎接我吗?”
“有你女儿迎接还不够?”孙慧正在炒菜,这句话伴着油烟味传到余智耳朵里:“那你要怎样?八抬大轿迎你回来?赶紧洗手,吃完饭就去洗澡把衣服换了。”
余尧听到声音也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等着余智走过来后问:“回来了?”
“嗯!”余智答道:“忙你的,没打扰你吧?是不是还没放假?”
余尧点头,余温无语,就在家里嚎两嗓子,能打扰到哪里去?没话找话也不用到这地步吧。余智前后看了看,低声问:“外公呢?”
余温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指了指外公的房间:“里面。”
“噢。”余智点点头,走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爸?我回来了。”
“好——”外公回答着,并未打开门。余智也不在意,进了洗手间。留下姐弟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孙慧拿着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你们俩也是,洗手吃饭。叫一下外公。”
“噢,”余温答着,如这几天一样去敲了敲外公的房门:“爷爷。”
“知道了——”老人的声音传来:“来了,你们先吃。”
余尧靠在门框上看着,这种饭前流程从余温回来就这样了,但余温不知道的是在她放寒假之前一直都是孙慧自己喊。
这一不知道算不算变化的变化让他觉得不自在,而这种不自在余温分毫未觉。
余智盛好饭,拿了筷子首先夹起一个千张结:“哎呀不错,长途跋涉回来还能吃到现成的热饭热菜,幸福死了。”
孙慧在一旁冷笑:“幸福死了?你幸福的后面也要有人愿意做事啊。”
“你给他们做不也是做?”余智指了指余温余尧:“就当是带我一个嘛。”
“带你一个?”孙慧怼了上去,余温已经习惯了,一个单方面怼另一个单方面被怼就是他们之间的日常:“你去问问餐馆,看他们愿不愿意带你一个?”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马上过年了,我把这一年工资全转给你。”余智夹了一筷子粉丝:“我绝对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然后看着余温和余尧:“你们也可鉴!转的时候你们来见证,邀请你们见证!”
余尧翻了个白眼,余温笑着点头说“好”。
余智回来了饭桌上的气氛确实活跃了不少。余温朝外公房门口张望了一下:“外公怎么今天还没来?”
原以为孙慧会再喊一遍,没想到她直接说“你再去叫他一次吧?”
对面的余尧放低了嘴里嚼菜的声音,偷偷用余光注意着其他三个人的反应:余温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还是放下筷子起身;孙慧没什么变化;余智把筷子搁在碗上,叹了口气。
余尧看了眼他的碗,又看了看他。余智知道他的意思是“这就吃完了?”,于是直接回答“嗯,你们吃,我来洗碗吧。”
“你洗什么啊?”孙慧嫌弃地把他赶到一边:“坐车回来身上都是灰,洗到碗里了好给我们吃?明天你再洗,走吧走吧。”
“我洗吧,之前都是我洗的。”余温走回来坐下:“外公说他马上来。”
“行。”余智也不推辞了,走到客厅把手机和平板插上线了充电:“真是的,说好放假,路上又拉着开会,麻烦……”
外公倒是终于打开了门,缓慢踱到厨房拿了碗筷,然后坐到了余智刚坐过的位子上。余尧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把碗里的饭扒干净就宣布“我吃饱了”。
余温挑眉:“我洗碗,不麻烦你,你该干嘛干嘛,没必要吃这么快。”
余尧把嘴里的饭吞下去:“真吃饱了。”
“这么多菜都不吃啦?”来了来了,孙慧走流程一般的要求又来了:“青菜!多吃点青菜!还有余温,我感觉你们俩筷子就压根没往那个盘子里去!再吃一筷子!我辛辛苦苦做的你们还不吃,真是……”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不愿意成为“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余尧勉勉强强拿起筷子捻了一点青菜,然后完成任务般地看着孙慧:“那我去复习了?”
余尧一走,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一言难尽。外公和孙慧都不说话,余温为了不让孙慧有“都不爱吃,做菜的人觉得自己好没价值啊”的想法,舀了一大勺汤浇在饭上,又把每盘菜夹了一遍,直到吃到胃好像有些往下沉才放下碗:“嗝”。
“行了行了,知道你吃饱了。吃饱了就洗碗洗锅。”
余温苦笑:“我也没说不洗啊。”
外公终于说了他出房门后的第一句话:“哎,这是对的。”然后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就是要做点家务,年轻人不能老待在房里学习,但也不是一天到晚玩,洗下碗洗下衣服是对的,怎么能不锻炼呢?就该这样……”
“是,是。”余温点头:“我知道的。”
她在没在做家务外公肯定是知道的,说这些纯粹是满足说教的形式,说完了他自己开心了,余温听听就好,一耳进一耳出都没问题。谁都高兴。
孙慧没帮腔,虽然余温内心是满意的,但她的一言不发确实让气氛有些尴尬。外公说完也没继续再找话题,等二人在沉默中吃完后余温便开始把脏碗摞起来。隐约听到余智在洗手间放洗澡水的声音,她问:“我再用水会忽冷忽热吧?要不过一会再洗?”
孙慧朝卫生间张望了一下:“随便你吧,都行。”
外公没给出任何意见,背着手走回房间,再次关上了门。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余温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孙慧——孙慧肯定知道自己是在打探情况。
但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解释:“你要是不想洗的话也没事,放在那我待会来洗一样的。”
“别别别,我洗,我洗。”余温故意讨好般地答道:“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真的。虽然不能像爸那样逢年过节给你打钱。”
孙慧打了她一下,笑着走开了。
余温回头望了望餐桌,不知该不该有的陌生感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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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二十七,余尧终于开始了他短暂得甚至不算寒假的寒假。
相比于已经放假了好久的余温,父母自然更是更加考虑他一些:“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说!想看电影吗?要不要出去走走?下次放假就是三个月的大长假了,中间还要隔好久,平常已经够认真学习了,这几天开开心心玩!一心一意玩!”
余尧歪着头想了半天怎么“玩”,最后只得出了“先去逛超市吧”的结论。
孙慧摇了摇头,心说看看应试教育把孩子摧残成什么样了?但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毕竟自家孩子淳朴,竟然在繁忙学习的中途还要考虑打年货的事。
于是二十九,也就是除夕的前一天,余智开车载着一家五口去了本地最大的一家连锁超市。超市到了这个时候一般都会全方位装饰一番,到处透着过年的气氛:门口几个大红灯笼总不能少吧?拉几个大横幅恭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的仪式感也得有吧?广播里放着“恭喜恭喜恭喜你呀”的歌再在服务台旁加个“满XX元送手写春联一副”的小铺子,这不就成了吗?
“随便挑吧,”余智大手一挥:“虽然我把一年工资全转给你们妈了,但是零花钱她还是赏了我一点的。今天就给你们拿去花!”
余温心说你那点零花钱还没我省下来的生活费多,不忍心拆穿他强行摆阔的小心思,愣是憋着笑回了个“好啊好啊”,然后在余尧“你怎么这么做作”的眼神下推着小推车进了超市。
孙慧问:“爸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外公还是习惯性地背着手:“你们不管我的,他们要买什么给他们买就行,我自己管好自己。不牢你们操心,我也自在。”
在前面推着车的余温思考了几秒“女儿给你买东西怎么就让你不自在了”,还没想出答案车里就多了几瓶可乐,是余尧拿的:他指了指旁边那堆摞得像堵墙的可乐上的促销广告,吐出两个字:“便宜。”
“便宜用得着买这么多吗?”余温看了眼不算宣传海报的海报:“也没便宜多少。这个又不能加热了喝,冷。”
“哎呀,”余智拦着她:“他想喝就买呗。我知道女儿懂事,想省钱,但是儿子也可怜啊,一年到头唯一的要求就是几瓶可乐结果姐姐还不给满足,说不过去啊。买吧买吧,别考虑我的钱,你们今天想买什么买什么。”
孙慧在旁边冷眼看着,余温就当他是憋屈得实在想让儿子体验一把大男子主义,说了声“行吧行吧”就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