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动的幅度还在增大，惯性把二人往后推时余温觉得左右的人群尽收眼底，她看到平台外的孙慧拿着手机冲他们招手，赶紧扒拉余尧的胳膊，海盗船这时已经开始往另一侧摆去，失重感加上余温的手让余尧脱口而出：“这就怕了？”
伴着他那欠揍的嘲讽，前排小朋友的叫声终于也由惊喜变成了惊吓，余尧还不满意：“没关系，他也怕，不是只有你。”
言下之意：别人几岁？你几岁？你个没用的废物，这都怕，胆小鬼。
余温恨不得给他一拳：“妈在拍照！”
“哪？”余尧装作配合地看了看下面：“没看到啊！”
此时海盗船已经被推得很高了，余温刚定神看清举着手机的孙慧就感觉自己正急速往她那接近，但是在最近的时候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冲了一段，她继续解释：“就在那啊！入口旁边。”
“行了行了看到了，别说了，本来就吵。”余尧说这话时海盗船的摆幅基本达到最大，前排和对面已经叫成一片。其实余温也想叫——失重感确实太强了，而且丝毫没有要变得缓和一些的意思，但实在不想被嘲讽，而且——她也不知道妈妈到底是在拍照还是录像，万一是录像，那还成了“废物姐姐胆小鬼”的铁证。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但她没想到的是，旁边的余尧就在这一片嘈杂的尖叫声中也嚎了一嗓子。
不是恐惧。和这片叫声格格不入，更像是一个攀登者终于到达了顶峰，一览众山小时对一路荆棘坎坷的释然和终于放眼万里的洒脱。
海盗船终于开始减小幅度，然后缓缓停下。
“不容易，不容易。”余温念着。
“你们怎么不看镜头！我跟你们摆手都不理我！尤其是你，”孙慧指着余尧：“好好一个帅小伙还怕照相？你好意思？”
“有什么好照的？”余尧推开她递过来的手机：“知道你在拍照，行了。”
“没啊，录下来了。”孙慧说得美滋滋：“怎么可能拍，这种情况一拍就糊好吗？录下来会动的多有意思，你们男生果然就不懂这些东西。”
余尧摇摇头，懒得纠结这些。三人往摩天轮走，余温望着缓缓运转的摩天轮只觉得神奇，新闻上那么多晚上进行灯光表演的摩天轮，光看图都让人觉得精彩绝伦，这里的这个有些破旧的小摩天轮竟然就在这方寸之地不声不响地工作了这么多年。
说是小摩天轮，其实比海盗船还是高多了，三十米肯定是有的。也许是四周都不是全封闭，余温总觉得那几个支撑用的杆子会突然断，她有些发抖地扶着座椅，尽可能不去想七想八。
“怕不怕？”孙慧突然问。
“怕。”她老实回答，然后自觉不去看余尧。
“怕也不丢人，”跟她同侧的余尧说：“谁都有怕的。”
余温对这位弟弟的突然懂事有点震惊，心说这变得也太快了，结果没等她暗自感动几秒，余尧又说：“但我觉得怕这个真没必要。”
行吧。
对面的孙慧拿出手机：“来！给你们拍照！”
余尧赶紧转头，余温倒还好，直愣愣地看着镜头，孙慧按下拍照键：“哎呀，咱闺女真好看，怎么照都好看。”
余尧“切”了一声。
“你干嘛？”孙慧跺了下脚：“让你拍你又不怕，快点！不然你来给我拍！”
余尧伸手示意她给手机。
“啧，”孙慧说：“你出个镜就这么难？多金贵啊？”
“……”余尧稍微坐直了一点：“那你拍吧。”
孙慧往前凑了凑：“哎，这样多好。对，你俩合照一张，好！来，拍我。”
余温笑着接过手机：“三，二，一，我再拍一下侧脸，你转一下。好。”
孙慧笑眯眯地把手机接过来：“真好，还是女儿好，贴心小棉袄。”
余尧翻了个白眼。
摩天轮快转到最上面了，余温拿胳膊肘捅了捅余尧：“你可以许个愿，我看好多人都说在摩天轮最高处许的愿望会成真。”
——其实不是，原版本是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恋人会白头到老。这个传说很多人都听过，但估计余尧不知道，余温也就随便改了一下，算是差不多的意思。
“你还信这个？”余尧虽然嫌弃了一句，但下一秒还是两手虔诚地合十放在胸口。余温孙慧对视一眼，猜得到他许的什么愿。
过了好几秒后余尧睁开眼：“许完了。”
孙慧把手机收进包里：“会实现的，”然后征求意见般地看向余温：“对吧？”
余温点点头：“嗯。”
从摩天轮上下来，三人往人工湖走去。今天天气晴好，来坐船的人还挺多。可能因为近几年生意不好，坞主只保留了不多的几艘船，剩下的都卖了。他操持着本地口音，拿下了夹在耳后的一根烟：“前面有三波，你们排的话估计还要等半个小时，要不过会再来？”
孙慧征求了一下二人的意见，余温倒无所谓，本来就只有那么大点人工湖，中间建了几座不能登上去的岛充当景观。转来转去也没什么意思，还累。余尧看了看余温：“真的不坐了？”
然后没等余温说话他就自顾自地说：“还是坐吧。就在这附近转转，边晒太阳边等着，一会儿就等到了。来都来了，坐一下这个……”他故意顿了顿：“鸭子船。”
“行！”孙慧最支持：“就该这样，年轻人就该多点朝气，一天到晚闷着死读书算什么样子。”
·
人工湖很浅，感觉伸伸手就能够到湖底生长的水草。余温余尧分别坐在左右，各自踩着踏板。孙慧坐在中间，负责掌握方向盘。
“这……”她嫌弃地缩了缩腿，可能脚踏船原本设计的是父母在旁边踩踏板，小孩子坐在中间握方向盘，中间的位子明显小很多：“这是你们给我留的位子。”
“我们坐不下嘛，”余温说：“C位让给你。”
余尧踩踏板有些费力：“再也不来了，这也太累了，半天没前进一米。”
“她不费力啊。”孙慧看了看余温：“哦，可能因为她腿长吧。”
余温没忍住笑出声，余尧懒得纠结这个问题，眼看着船离右边的石山越来越近，他喊道：“你打方向盘啊！要撞了要撞了！往左打往左打！”
“撞就撞嘛，”余温“啧”了一声，加快了踩踏板的速度：“这种船很耐撞的，没关系。妈，不急，不急。”
孙慧是真的不急：“我已经打了啊。”余尧简直已经上手去扒拉方向盘了：“往左打死，打死！”但是距离石山太近了，坐左边的余温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加速，船头有些许调转也没改变大体方向，余尧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侧的船舷朝石山碰去。
一道不那么悦耳的撞击声。
他往前坐了点，目光绕过孙慧直视着余温：“你好闲啊。”
“嗐，”余温一摆手：“往前往前，从那个拱桥下穿过去！”
“好嘞！”孙慧拿出了手机：“你们加油，我录下来。”
“歪了吧，”余温感觉刚刚余尧向左打得太过了，现在船完全向左偏，“妈……”她瞟了眼专心致志盯着手机的孙慧，叹了口气，自己扶了扶方向盘。
然后感觉方向盘上多了股命令它逆时针旋转的力量。
她继续往右打，可是这时方向盘转不动了，那股力量死死地怼着，船径直向左驶去。她一拍方向盘：“余尧！”
余尧没松手，一脸严肃地盯着前面。
“妈你看他——”她指着余尧：“他真的没事找事！”
孙慧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松手。”
余尧也差不多报复完了，不想跟这个重女轻男惯了的妈计较，心里倒数了五秒就松了手。船缓缓朝拱桥驶去，余温向右猛打方向盘，可是晚了点，这个桥洞本来就矮，她被迫低头，后面的天鹅算是擦着桥洞穿了过去。
她瞪着余尧。余尧倒是爽快，一摆手：“就这一次，再不跟你计较了。”
孙慧从来不管这些，随他们怎么打闹。人工湖确实小，但是因为脚踏船的速度实在一言难尽，一圈逛下来基本也快五十分钟了。“准备要去还船了，”孙慧看了看时间：“你们要不要再在近处溜一圈？”
“不溜了，”余尧往后靠了靠，没再踩踏板：“就在这漂一会吧，晒晒太阳，不用动脑筋也不用蹬船的那种。等还剩五分钟的时候蹬到坞主那就行。”
余温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是真的不错，大冬天的太阳本来就能给人带来幸福感，现在旁边还带有一点水波，轻轻漂着就很舒服。
“妈——”余尧突然问：“今年不去舅舅家了？”
“嗯？你想去吗？”孙慧有点惊讶：“想找云皓玩啊？想去也可以去的，我以为你没时间呢。”
余尧顿了顿：“……还是不去了吧，算了。”
“说起来，你们是好久没见了，一年了吧。”孙慧自顾自地说：“哎，小时候你俩每次碰面了都特别高兴，尤其是他。可能独生子女都比较孤独吧。也是，何况我们那个时候一大家子住一起，表兄弟亲兄弟都是亲兄弟，不像你们现在。”
余尧笑了：“不像我们现在哪样啊？还分不开了？”
“余温倒还好吧，你在学校是不是经常能见到云皓？”孙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