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皓从手机上抬起头来，把脸贴在车窗上。
“看得清吗？”坐在右边的余温问他：“前面怎么了？”
“有一女的想插队，堵人家车前面。”孙云皓只看得到这些，但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地添油加醋：“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啊？”余温一惊，坐直了身子：“严重吗？”
“我下去看看。”孙云皓没等父亲说什么就打开了车门。
“你闲不过？”孙辉冲着孙云皓的背影喊了一句，然后转头对外甥女说：“别跟他学，看看那凑热闹的德行。”
余温点点头。
孙云皓下车只走了两步就看清楚了，嘿，还真是。
“怎么样？”等他回来，余温凑过去问。
“那女的凑人家车前面，结果惹到一个不好惹的一个灰毛丫头，”孙云皓的语气里有些沧桑：“看起来就是没怎么读书混社会的。”
“问题解决了？”孙辉问。
“应该是。”孙云皓答道：“不知道灰毛丫头说了什么，估计是什么欠打的话，插队女冲上去质问的功夫后面的车就跟了上去。”
“没得逞？”孙辉问。
“没得逞。”孙云皓回答：“丫头还挺聪明。”
“嘿，”孙辉笑了：“什么丫头？你才多大？现在的小孩真是。”
开出去一段后，孙云皓才拿出手机靠在椅背上发着消息：“行吧，开学后给你。”
对方回复得很快：“那个本子对我很重要，方便寄过来吗？我把地址留给你。”
孙云皓“嗤”了一声：“很重要还丢在图书馆不管？”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距离考试周结束还有两三天，我当时想着即使被别人捡去了也会在放假前联系我的。”
孙云皓挑了挑眉，这句话不太通顺就算了，你是想说我现在找你还找晚了是吗？
可笑。
没等他想好再怎么回，只感觉后方好像有股力量冲了上来，车内的三个人同时往前一倾。
“这是……被追尾了吗？”余温最先反应过来，转过身趴在椅背上朝后看去，透过后车的前挡风玻璃清晰地看见前排的两个人愣在那里。
“乌龟都嫌慢的速度还能撞上来？”孙云皓看热闹般地朝后望了一眼，见后车的司机都没有下车的打算才回头看向父亲，只见孙辉拉了手刹，解开安全带，然后打开了车门。
“不会出什么事吧……”余温有些担心：“我们……”
“别说话，”孙云皓摇下车窗，压低声音说：“先听听。”
因为坐在左侧，所以孙云皓的视角还不错，歪着头很清楚就能看到孙辉先是查看了一下撞击痕，然后朝后面那辆骐达招了招手。
“你这——”孙辉尽可能让自己说得委婉一些：“堵得开都开不动了还能撞上？”
后车的司机看样子没有下车的打算，捏着安全带陪着笑问：“严……严重不？”
孙辉见他这个态度，只得搓了搓手，干笑了两声：“要不您……下来看看？”
本来就开不动，现在这样一撞，后面的车更加无法行驶。两边开过去的车里的人也纷纷摇下车窗看着热闹。
乔博就这样在多人的注视下打开了车门，凑到了前车的车尾巴旁，然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撞痕还是很明显的。”
孙辉补充着：“不知道有没有损伤里面的零配件……”
乔博立马摆手：“哎那不可能！真的只是磕了一下！”
“那个……”孙辉只能试探着问：“补漆总是必要的吧……？”
两人在后面无数暴躁的鸣笛声中一来二去，前车的孙云皓气得干脆扭过头正对前面：“不看了不看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和谐的事故现场。”
“那应该怎样？”余温也把视线从车后面收回来：“打一架？”
孙云皓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余温没再跟他纠结，又转过去趴在靠背上听着。后面那辆车的司机问：“你们上保险没？我们上了，要不……还是先去定个损，然后保险理赔？”
“行。”孙辉也爽快，“先开走，这儿挡路。去交警大队呗？”
直到他上车重新点着火，依旧没理解自己爸为什么这么客气的孙云皓隔着驾驶座的靠背拍了拍孙辉：“兄弟，您真的客气。”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孙辉打着转向灯，交警大队离得很近，下一个路口就是：“你们以后也要知道这个道理，凡事急不得。我估计后面那人就是在着急忙慌些什么，结果呢？这不是又得耽误时间吗？”
孙云皓闭上了眼，孙辉还想继续絮叨：“所以啊——哟，到了，你们要是不想进去的话也还是下车走走呗？”
“好。”余温边回答边打开了右边的车门，下去后也不急着关，拉着门等着孙云皓。
孙云皓自觉没趣，也打开左车门下了车。
交警大队的办公场所真的简陋，靠着马路的外围不知道是在修缮新办公楼还是承包给了别的商铺，钢筋水泥在地上乱七八糟混了一堆，烟尘漫天。
余温捂着鼻子跟着孙辉往里面走。
孙云皓走在最后，即使听得到骐达车主的脚步声就跟自己隔着不到两米，他还是回过头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肇事车辆。结果这一看还真是巧了——正在从后座上不情不愿地下来的不是在停车场跟人吵架的白毛女又是谁？
她跟在她妈后面，每一步都踢着路上的石子。
女儿飞扬跋扈，老子畏畏缩缩。
孙云皓扬了扬嘴角，加快步伐跟上了余温和孙辉。
内部正儿八经的办公区环境倒还是不错，还有接待人员——没跟公职人员打过交道的孙云皓也不知道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假意客气地推辞了两句后还是接过了递到自己手边的水。
“先登记一下吧，”工作人员敲着键盘：“请问谁是事故责任人？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和车辆证件。”
“我，我。”
“乔博。”工作人员念着，“事故地点和原因？”
“信文街的转盘那边，追尾。”
余温在旁边认真听着，直到孙云皓把她拉到一边，放低了声音：“看——门口进来的那女的，就是在停车场，我说的那个，灰毛。”
余温朝门口看去，那个孙云皓口中的“灰毛”正拿着手机在敲着什么东西，旁边的女人应该是她妈妈，正在跟她说话。抬起头想回应的时候可能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灰毛看了过来。
映入乔许阳眼里的是两个同龄人。男生举着一个一次性的纸杯子一脸看好戏的样，女生平平淡淡，白T恤牛仔七分裤帆布鞋，像高中生的打扮。
孙云皓只感觉她看过来的下一秒就朝自己翻了个白眼，然后一脸不在意地重新盯着手机看。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这时站起了身：“我们现在可以先帮助定损，然后联系一下保险公司进行理赔。需要去看一下被撞车辆，麻烦……”
“好的，”孙辉伸出手：“在这边，麻烦了。”然后又转头问道：“你们要跟着出来看看吗？”
孙云皓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后往门口走，余温也跟了上去，出门的一瞬间感觉灰毛女孩稍微侧了侧身。待自己回头说声“谢谢”后又看到她点了点头，应该是示意听到了。
走出十几米远，孙云皓还是保持着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余同学这学期有没有被评上有礼貌的四好青年？”
余温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她刚刚为什么冲你翻白眼？”
“谁知道咯？”孙云皓毫不在意：“管她呢。”
工作人员拿了把尺子丈量撞痕后又拿了台专业的照相机取证，然后说道：“这个算不上大问题，只是表面剐蹭，需要联系帮忙拆外壳检查内部零件吗？”
“不用吧……”孙辉说得有些不确定：“确定不是什么大问题？”
“确定。”工作人员调整着照片数据：“这种痕迹我们见多了，真没问题。”然后把相机收好，诚恳地看了一眼孙辉后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事故责任人”，补充道：“不过你们这么和谐的倒是很少见。如果没别的问题保险是可以赔付补漆的那部分的。”
“嘿嘿，”孙辉憨厚地笑了两声：“那行，就这么定了。”
乔许阳默不作声地站在大厅里看着默不作声的乔博跟着默不作声的队伍走过来，出于对那个说“谢谢”的女生和那个没打算跟乔博深究的男人的尊敬才勉强忍住了看手机的冲动。还是许文先说的话：“是……办妥了吗？”
“是的，”乔博说：“没什么事了。就是下一期的保费可能高一些。”
“不好意思啊，”听到这话的许文对孙辉陪着笑：“耽误你们这么久时间。”
“没事，也没耽误多久。”孙辉倒也大度：“我们就先走了。”
“真的谢谢了啊！”乔博冲着三人的背影喊道。目送那道撞痕远去，乔许阳的一声“切”飘进了空气中。
许文牵着她的手稍微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