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的停车场开出来，透过车窗能看到主楼门口行色匆匆的人们，提着药袋子的、拎着保温桶的、推着轮椅的。正好有一辆救护车开进来，停住的一瞬间后门被打开，一副担架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直到手机震了一下乔许阳才收回目光。
您有一个新的好友请求，附加信息：“本子 乔许阳”
她心里一惊，快速点了同意，然后打字：“请问是捡到了我的记事本吗？”
对方秒回：“是”
乔许阳长舒一口气，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驾驶室的人趁着等待的功夫盯着正中间的后视镜，“啧”了一声后又白了她一眼：“你就一天到晚抱着手机是吧？”
乔许阳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他，没说话，低下头继续看着聊天界面。
“跟你说了你又不听，非要以后瞎了就好了？我们单位好多年轻女孩子也是的，中午吃饭都要抱着手机在那边吃边追剧。我就不懂这些都有什么好看的？现在的年轻人都那么没志向……不理我？行啊，反正每次为你好你又不听，哪次我不是……”
乔许阳猛然抬头，透过镜子盯着乔博。
“还不让人说了？我就要说！还有之前说的，参加艺考上个一本多好，总比只参加文化课考试简单吧？你看看你现在，考个独立民办！除了染头发化妆打扮还学会了什么？每年两万的学费你当是……”
周围的人不停地哔哔叨叨，手机里该说话的人却一个字都没再多说。实在等不下去了，乔许阳在乔博没完没了的抱怨中主动问：“请问方便还给我吗？”
对方再一次秒回：“图书馆是不是有规定说随身物品晚上必须带走？”
这语气像老师，但图书馆的老师是不会捡到本子还顺着扉页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失主的，他们只会收好闭馆后所有没人带走的东西然后统一放到一个旮旯等着人来认领。
毕竟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乔许阳耐着性子回答：“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估摸着又是在等自己主动说，乔许阳继续打字：“请问可以约个时间，我去把本子拿回来吗？”
“你看看她这什么态度？啊？”乔博冲许文说：“说她两句就不耐烦？这是你教的？左前方那辆SUV怎么回事？”他不耐烦的声音丝毫不会间断：“都在排队，他守在收费口是想插队？”
“你跟前面跟紧点，别让他挤进来。”这是许文的声音。
“知道，尽说些废话。”
乔许阳再次抬头盯着后视镜，和乔博的目光撞上的一瞬间翻了个白眼。
气得乔博长按了三秒喇叭。
“前面那辆也快不了，你按喇叭没用的。”许文说。
“你那么能干，你来开？就知道在旁边吵吵。别说了。”
SUV也跟着长按了几秒的喇叭，乔许阳看到一个女人从副驾驶上探出头来冲乔博前面的前面那辆车的司机比着手势，示意让自己先过，但失败了——那辆车很不给面子地径直开到了岗亭收费口。
“你也别说了，”乔许阳慢悠悠地开口：“真正能干的人都集中注意力了开车，比如前面的兄弟。别最后掉队的是你。”
“那你算是不用担心，”乔博说：“随她怎么打手势，跟紧点别理她就好。”可等他刚想松开刹车，却看到SUV副驾驶上的那个女人拉开车门，径直走到自己车前站定。
前面那辆已经开到了岗亭，自己却因为这女的出来搅局而跟不上去，而SUV已经开始拐弯，马上就要挤进两车之间越拉越大的距离，乔博焦急地按着喇叭。
“怎么办？”他冲女人挥着手：“你让让！等我先过！”
“等一下等一下！”女人也冲乔博挥着手：“我们马上就走！”
两个人原本就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何况一片杂乱中乔博还在按喇叭，不管什么情绪，他是真的喜欢按喇叭。“你怎么回事挡着我干嘛？有没有人管管啊？”的叫声和喇叭声混杂在一起，乔许阳的暴脾气“蹭”地就上来了，快速拉开车门。
“哎！”许文回过头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她只看到乔许阳三两步冲到了行驶的SUV前， SUV紧急踩下刹车后车头距离乔许阳不超过三十厘米。
“退回去。”
司机探出头：“你他妈要死？”
乔许阳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退回去。”
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的那个女人同样没挪动半步：“你想干嘛？”
乔许阳转过来面向她：“你又想干嘛？”
“你！”女人跺了跺脚：“我们都在这等了好久了，让我们先走不行吗？”
“你怎么不问后面那些车等了多久？”乔许阳故意踮了踮脚：“啧，好几十辆呢！”
“你能让一下吗？”女人尽可能放缓了语气：“我老公开走后我马上就让！”
乔许阳歪着头想了想：“不能。”
后面已经传来一声盖过一声的喇叭，离得近的几辆车里纷纷有人探出头查看着情况。
估摸着要是这女的真赖在这儿不走那就还得赖好久，乔许阳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手机，认真读着消息。
“可以是可以。但是对你拿着个本子占了一下午的座一直到晚上十点闭馆这事，你是不是应该有些解释？”
“期末周本来座位就紧张，占座不来的人真的很讨厌。”
“不说话是知道自己理亏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快速组织好语言：“那天我确实是临时有事，以为半小时就好，没想到一个下午都没时间再回去。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啊！”一个司机下车走过来：“你们这是想干嘛？”
乔许阳从没急着锁屏的屏幕上抬起头，望着那个挡路的女人：“她——”然后用口型比了个“犯贱”。
“你！”女人明显是气急了，快步走到她面前，瞪着她：“你说什么？”
乔许阳望向乔博，透过玻璃她都能明显感受到乔博看傻了，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那里。
女人还没罢休：“你刚刚说什么？啊？”见面前的这个像混混打扮的女生一副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她加大了音量：“你有没有点规矩？”
乔许阳拿起手机看着屏幕，那头的人没再说话，直到她听到女人的注意力重新转向乔博才反应过来——女人正跳起来冲乔博喊“你等等！”
“快点开！”乔许阳也跳起来，拿着手机的手拼命晃顺便把脏话全咽了下去，冲着乔博大喊：“你瞎了？”
乔博这才慌慌忙忙松了刹车，一溜儿滑到岗亭。乔许阳冷笑一声后站定，望向那个女人：“还跟我急？你要不抓紧时间，试着挡一下后面那几辆？”
女人骂道：“你个小丫头怎么一点都不学好？往车子前面跑不是想讹人又是想干嘛？我真是倒霉才遇见你这个没素质的小败类……”
乔许阳没理她，目送着后面下来查看情况的那几个司机快速上了车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这来：“你说什么来着？”
女人也许是被这个一头奶奶灰的卷毛女孩挂在嘴角似有似无的笑给震慑住了，吞了下口水想着是不是该就此作罢，又似乎有些不甘心，还是开口继续骂：“你等着吧，自有恶人来收拾你的。今天……今天我就不吃你这亏……”
转过头眼看着自家车过了收费口又开出两米远后停下，乔许阳没再理会女人的骂骂咧咧，慢悠悠走上去拉开了车门，上车前还回过头冲女人灿烂一笑，挥挥手后才钻进了车里。
“你刚刚骂那个女人什么？”车开出了好几十米远，透过车身的后视镜看到后面的车一辆一辆跟了上来，而那个耍赖的女人也在原地缩小成了一个点，许文才回过头问乔许阳：“就是后面司机问怎么回事时，你回答的什么？”
乔许阳抬头看着她，从许文的表情就能一秒判断出来她不是不知道而问，相反她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
乔许阳没说话，往背后一靠，胳膊枕着后脑勺。
“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吗？”许文说得很认真：“社会上的人很多，也很复杂，说不定哪次别人就抓着你一顿打。还有，为什么刚开始要冲到车前面？那很危险……”
“行了！”乔博打断她：“吵死了，她喜欢逞能就让她去，以后自有人教训她。”
“巧了，”乔许阳看着窗外，使自己的声音中夹杂着漫不经心：“刚刚那女的也这么说，可是，”她收回目光，把脸凑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事实是谁逞能、又是谁教训谁，你分不清楚？”
“你就接着横吧，”乔博握紧了方向盘：“你也就有本事在家横、就有本事在我跟你妈面前横……”
许文拍了他一下：“好好开车！”
“我偏要说！你别打断我！”乔博越说越激动：“刚刚怎么不横啊？刚刚那女的问的时候你有本事就该教她做人啊，傻站在那里干嘛？”
“怎么教？”被手机上的消息扰得心烦，一直到了拥挤路段乔许阳才把眼皮抬起来：“怎么跟疯子交流？你告诉我啊。”
“还敢顶嘴？”车速在车流中变得很慢，也许是只需要操纵着车身一点一点挪着，在平均速度不超过5米每分钟的条件下，乔博又有时间打开了话题，透过中间那面后视镜盯着乔许阳：“只是让你不要老是看手机，结果呢？你给扯七扯八扯出一大堆问题……”
“行，我道歉行吗？你能安心……”
“你能安心开车吗”还没说完，就被许文“踩刹车！”三个字强行打断了，乔许阳只感觉一股力量，不太强大但还是推着她撞向了前排座椅，然后听见“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