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坦白
昭昧2020-08-30 13:344,709

  观星台在楚怀瑾来时已经把人都清走了,此时寂静的黑夜里,高耸的观星台上,元央那句“端王殿下”显得尤为空灵。

  “你来了。”楚怀瑾说。

  元央恭恭敬敬向楚怀瑾作了一揖,在她低下头那一瞬间,楚怀瑾有种直觉他们之间建立的感情在这一瞬间似乎灰飞烟灭。

  “不知端王殿下有何吩咐?”

  “坐下吧。”楚怀瑾为她倒了一杯茶。

  元央施施然坐下,楚怀瑾觉得他今日所见之人同几天前见到的小姑娘几乎判若两人,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强烈违和感。

  “殿下。”

  “你身体……”

  两人同时开口,最后楚怀瑾端起茶杯默许了元央开口。

  元央起身,面向他又作了一揖,直起身道:“今日我来是向殿下坦白一些事情。”

  楚怀瑾心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不过并未阻止她。

  “我曾经在陛下的饭食中下过毒,也曾锯断船柱想让殿下落水……”

  楚怀瑾心头一跳,他对自己的判断动摇了。其实在这不见面的几天,他曾反复复盘过那天道对话,怎么想都漏洞百出,他今日本来就想再试探一番,元央这话却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果然,她还是听见了。

  楚怀瑾没有说话,元央看着他暗沉的面容,心中倒也没有怵意,只是莫名其妙地难受。

  “殿下救过我一次,我也护过殿下一次。”她顿了顿,“不过,终究我还是欠了你一次。”元央从怀中掏出许原送她的那把匕首,双手奉在楚怀瑾面前:“我的命不是我的,但是受些伤还是可以的,殿下可随意发泄。只是我从前的立场只是我……我的立场,从未代表过许家,请殿下不要迁怒许家。”

  楚怀瑾的胸膛起伏着,一口气闷得他浑身难受,他怒极反笑,问道:“那我们之前的约定呢,可还作数?你既然要同我撇清关系,算清恩怨,那么之前约定是不是也要作罢。”

  这问题自然在元央的考虑之内,她说:“我为公主解决麻烦,殿下为我保守秘密也算两清。”这话言外之意便是,今后只要他楚怀瑾闭紧嘴巴,不把她女子的身份外泄,至于旁人知道了,那也与他无关。这也是彻底表明许家的态度,许晚秋有许家做后盾,无需端王插手,许家也不会与端王联盟。

  楚怀瑾是皇室中人,弯弯绕绕见得多了,现下自然明白了元央的意思。从今往后,她将以许家的利益为第一,许原作为昭卫指挥使忠于皇帝,那么她也自然而然站在皇帝那一边。

  楚怀瑾不是没有经历过众叛亲离,他以为自己习惯了背叛,习惯了被远离,被孤立,被忌惮,没想到现下还是一阵阵心痛,潜意识地觉得悲伤。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我真正的实力。”楚怀瑾站起来,他放在腰间的右手手指动了动,他绕过元央缓步走到观星台的边缘,锦衣外的白色纱衣在风中曳动,任风将青丝扬起遮住半脸。他将眼睛缓缓闭上,右手摩挲着腰间的黑箫。

  断了就断了吧,身在风谲云诡的朝堂,又有一个极度敏感的身份,他不该有弱点的。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肆意妄然、潇洒任性,他所想要的都是轻而易举得到,他想做的都是轻而易举做到,却不知道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他常常会在苗头出现的那一刻就掐灭。不应该有人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也不需要有人知道。

  他缓缓转身,再睁眼时浑身覆盖着元央从未见过的肃杀之气,哪怕在船上众人围攻时也不曾有。

  元央莫名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她脑中突然闪过《千古一后》中的许多场景,在他称帝后,游戏中的人物形象常常就是这般,明明穿着锦衣,但是身形看起来单薄极了,眼中尽是淡漠。可她偏偏像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症一般,没有厌恶,只有莫名的心疼。

  楚怀瑾将黑箫取下,不知道做了什么,那黑箫已变换成一把黑色的利剑握在手中。他将剑指向元央:“我们初见时就打过一次,不过你我当时皆未尽全力。你应当是惯用匕首的,拿好你的武器,今日和我好好打一场吧。”

  元央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和楚怀瑾对视着,她以为船上一战已经是楚怀瑾所有战力了。现在他却说,他的实力还未有人见过,那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实力。理智告诉她,今日这一战,她会死,但是直觉又让她觉得楚怀瑾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准备好了吗?如果你想活,就全力攻击我。”话毕,楚怀瑾的剑已直直像元央刺来,她的反应极快,可那锋利的剑刃还是擦过她的胳膊,鲜血飞溅在楚怀瑾白色的衣袖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楚怀瑾在元央眼中只是一道虚影闪过。她受过现代专业的训练,但是现在在楚怀瑾面前却是不堪一击。

  他的身影快得仿佛魅影,元央甚至完全判断不出下一刻他会如何出手,这场打斗从头到尾都是彻头彻尾的吊打。一瞬间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世上真有武功这么高的人么,牛顿的棺材板真的要盖不住了。但是浑身的疼痛又把她的想法拉回来,做梦也不能这么疼。

  在元央坚持不住倒地的时候,楚怀瑾及时收住了手中的剑,他的白衣上沾染上斑驳血迹,手中黑剑垂下,血液滴答滴答地落在青石板上。

  元央趴在青石板上,鲜血完全浸透了衣衫,全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伤口,疼的她不自觉地蜷缩着单薄的身体,太疼了,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凌迟。

  她趴在地上久久未动,楚怀瑾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谢殿下不杀之恩。”许久之后,元央勉强支着身子坐起来,她努力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他和初见时不曾有太多差别,白衣蹁跹,神情冷肃,仿佛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只是现在这个仙人身上沾染了她的鲜血。

  “不必。”楚怀瑾不是不能杀她,但终究还是心软了,留了她一命。他收回黑剑,拿起桌上的披风丢在元央身上,只道:“再会。”

  “殿下,你信我好不好?”在他即将下楼时,他听到元央微弱的声音。

  他饶有兴味地返回蹲下,扶住元央的肩膀:“信你什么?信你真心实意站在我这一边吗?我们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当然你演的更好,我差点就相信我已经换得你的真心了。”

  元央的神智已经不甚清楚,她无力去深思“逢场作戏”这个词,只是下意识地去反驳楚怀瑾的嘲讽:“我理解你和尹钰的感情,爱情本来就无论性别。我知道世人很多无法接受这种爱恋,我不会说出去让别人抓住你的把柄,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楚怀瑾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脑子也乱了。

  怎么会这样呢?元央在说什么,爱情无论性别是什么意思?他和尹钰的感情?把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从头到尾元央说的事情都是他和尹钰的感情?一些画面从他眼前闪过,尹钰温柔浅笑,他轻轻为尹钰拂去鬓间的落叶。

  他抱着元央的肩膀,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和尹钰的感情?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断袖?你根本没有听到我们那天说了什么是不是?”

  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只是没有得到回答,元央早已气力耗尽垂着头倒在他的怀中。

  楚怀瑾抱着元央,脑中思绪紊乱,这究竟是什么孽缘,他怎么就错的这么离谱呢?原来一切都错了,原来他和元央都付出了真心,只是阴差阳错下现在这两颗真心经历一场单方面的虐打全部破碎了。

  感觉到元央身体越来越冰冷,他急急忙忙地为她裹上他的披风,将她公主抱起来绕着楼梯往下跑去。

  不料,刚一推开木门,便见豪华的车架旁站着一个黑袍人,他仿佛黑夜中的幽灵一般静静立着,眼睛定定看着楚怀瑾怀中的人。

  “把她给我吧。”那人道。

  楚怀瑾不想,但是却又没有任何立场留下她,任由许原接过了元央。

  许原看着浑身血迹的元央,脸色未变,不过楚怀瑾知道在他带着元央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就宛若冰凌了。

  许原将元央扶好在车上,楚怀瑾听到一声惊呼,他想了想应该是元央身边那个叫“江甫”的小厮,他的本家与苏皇后有些牵扯。

  许原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楚怀瑾那件染了血的披风。他将披风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地上,他站起身看着楚怀瑾,面容冷肃地警告道:“你想什么我是知道的,但是昭卫永远忠于的是皇帝。许家与殿下本就鲜有交集,今日过后,一切都该回到本来的轨道。‘筠’在你手里,已经足够护住你了,不要再妄想其他。”

  楚怀瑾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递给许原:“世事无常,谁知道最后花落谁家?这瓶药你且拿去给她用。”

  许原却并未伸手:“不必。”说完,转身上了马车,希希索索的声音过后,从马车里钻出一个少年。他看见楚怀瑾狠狠瞪了一眼,剑眉拧在一块,避瘟一般快速调转马头驾车离开了。

  楚怀瑾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白色的瓷瓶,心中泛起阵阵酸涩,一滴泪水不可控制地从他面颊滑落,他看着马车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黑夜中,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动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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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瑾回到端王府时天色已将至破晓,他披着混合着血液与泥土的污浊披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院落,却见屋中还有点点烛光。

  他推门而入,趴在桌上小憩的人立马便醒了,正是尹钰。

  他见楚怀瑾回来,立马就精神了,又见楚怀瑾一身血迹,忙快步走到他身边,着急询问道:“你受伤了?”

  楚怀瑾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血。”

  尹钰松了一口气,像往日一般伸手帮楚怀瑾脱披风。

  楚怀瑾却像见了鬼一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尹钰的触碰。

  尹钰脸色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很快就调整到往日的神态。他笑着问:“殿下肩膀受伤了?”

  楚怀瑾自己解下披风,垂头道:“没有,只是这些事你不必亲自动手,好歹是个尚书公子,无需做这种伺候人的事。”

  楚怀瑾虽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从小也是锦衣玉食,仆役成群。小时候是嬷嬷宫女伺候更衣洗漱,后来到了鞑靼,也有小厮跟着伺候,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尹钰在的时候,这些事都由他经手了。

  楚怀瑾习惯了被人伺候,直到元央说了那话,现在才觉出不对来。他只当尹钰是与自己多年同甘共苦,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素日亲密些也无妨。如今,才察觉出两人似乎是亲密过了头。

  尹钰听了楚怀瑾的话,眸色却暗了暗,他垂着头说:“你怎么突然和我这般生分,是旁人说了什么吗?”

  楚怀瑾自然不会说旁人以为我们有断袖之癖,这话会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但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没有底线地同他亲密。

  他讪讪地说:“没有人说什么,我身上全是血,怕弄脏你的衣服。”

  尹钰自然不信,他本是心思灵敏之人,联想之前元央说的话,就知道她误会他们的关系,而现在这个误会还让楚怀瑾知道了。

  尹钰说:“无碍,现在叫小厮也不方便,我帮你吧。朋友之间,不必想那么多。”他说着,便到了楚怀瑾面前去脱他沾了血的外袍,一边问道:“怎么见血了,你和许初冬打架了?”

  楚怀瑾想起这场误会就头疼,回来的路上他已然梳理清了事情原委。元央那日并未听到他们的话,他之后的各种示好照顾让元央在木船一战中站到了他那边。只是她见到他和尹钰亲密的动作,却误会了他和尹钰的关系。想起那日他们鸡同鸭讲地吵了一架,楚怀瑾就不免产生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但是他素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断了便断了,压下心中的悔意,他回答道:“他同我坦白了想要害我之心,便打了一架。”

  尹钰怔了怔,事情发展显然在他预料之外:“可是许原授意?”

  “不知道,不过许原表明了他的立场,他不会将昭卫拱手让人。”

  “殿下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想来除了从许初冬身上下手还有其他法子。”尹钰知道楚怀瑾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他看上了昭卫这块肉,那么就一定要吃到嘴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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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元央这边,说完那几句话,她便完全失去了意识。许原回府后,命他身边亲信的女昭卫细细检查了她的身体。仅看她浸满血液的衣服便知她伤的重,待被告知她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时还是心痛难忍。

  他坐在床边,将元央血衣掀起,可见深入皮肉的道道伤痕。全是皮外伤,楚怀瑾是留情了,但是这具身体先前的伤还没好,旧伤加新伤,她的状态很不好。

  许原摸了摸元央昏迷中蹙起的秀眉,低声呢喃道:“就快找到了。”

  如此过了几日,许晚秋终于在一个清晨悠悠转醒,许原已经翘班多日,从元央自杀到现在,他的公务几乎都是在许晚秋的房间处理。不过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很简单,也不费什么心力,只迅速撇过一眼,便立马下笔了。

  “你醒了,感觉如何?”见元央醒来,他忙到床边扶着元央坐起来,“身上可还疼着?”

  许晚秋感受了一下,身体上的伤口处有些痒意,倒是不疼了。那一日,元央用自己一人精神力承担下身上的痛楚,许晚秋倒是没受什么苦。

  此时她也实话同许原说了:“我现在不疼了,痛的是元央。”

  许原知道经历这么多事情,元央的精神很弱,是应该好好休息了。

  只是她这一消失,就足足消失到鞑靼使团进京。

继续阅读: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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