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把那枚扳指仔细擦拭干净后,便又步履盈盈的走到段花扶面前,将扳指放在纱绢上呈到他眼前。
段花扶眼皮跳动一下,顿了顿,随后一把将扳指拿了过来。
虽说一想起这枚扳指是从段洪被切掉的手指上取下来的,就容易犯恶心,可他还是拿了。
段花惟眼皮抬了一下,随后又放下,懒散的搂过那窈窕侍女,道:“谷主还有什么事吗?”
段花扶看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踏出去,却并未回谷主书房内,而是转了个弯。
虹花谷本就是以天然山谷为雏形后加修饰雕琢而成,每一个转弯都可能是不同的风景,用人间仙境来形容也不为过。
眼前这一处更是如此,依靠着山岩而建的楼阁安静耸立,各式珍贵花草在这里只作为装饰点缀在路边,一道瀑布从山间间隙中倾泻而下,瀑布不大,不过一丈宽,落下的水声不至于太过响而扰人,水流的位置恰好对着东方,每日太阳升起时,霞光便落于其上,形成一道秀美斑斓的彩虹,薄雾与彩虹相辉映,既飘渺又美丽。
而这里的建筑更是华美,雕梁画栋,精美绝伦,那些浮雕别具匠心,处处彰显着住在这里主人身份之尊贵。
若虹花谷是仙境,那此处便是仙境中的仙境,自然与人工相结合,外界恐怕仿也仿不出来一样的。
十年前,他就是作为这里最尊贵的那一位住在这里,是漪园当之无愧的主人。
时隔多年,再回到这里,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那些熟悉的面孔早已经不见,他还记得自己幼时坐在段洪的肩膀上在这里玩笑,记得疼最疼他的阿嬷给他做的糕点,记得那时和父亲在漪园里看星,记得母亲在那处石凳上给他讲十族的故事。
那时多好啊,他是最尊贵的人,有那么完美的家。
可现在,都不见了。
他的母亲爱上了他敬爱的舅舅,二人共同害死了他的父亲,甚至………
段花扶心里一疼,不愿意再想下去。
“见过谷主。”
两个面生的小丫鬟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低眉顺眼。
“嗯。”段花扶收起心里的思绪,点点头。
刚开始那几天,谷里的人也是这么叫他的,很多次他都没反应过来,那声谷主是在叫自己。
他适应了很久。
被伺候着穿上谷主袍服那天,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那个人,觉得很陌生,招了招手,确定那是自己。
“你们在这做什么。”
段花扶看着两个小丫鬟道。
这两个丫鬟看起来还不到十几岁,长的很稚嫩,扎着可爱的双髻,面若桃瓣,手里提着两个竹篮,里面放着剪下来的花枝。
“回谷主,我们是负责修剪漪园花草的丫鬟,每隔三日便要将遮住人视线的花枝处理掉。”
“嗯,做得不错。”段花扶点点头,“去吧。”
两个小丫头一前一后走了,段花扶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道飞溅而下的瀑布,有些发怔。
“程黎关在何处。”
他忽然道。
“回谷主,在虹峰顶的祠堂里。”跟在他身后的随从回道。
“带我去见见她吧。”
虹峰是虹花谷最高的地方,陡峭难以攀爬,上面就是族祠,祠堂里摆放着花族历来重要仙逝长者的灵位,以前每年都要去祭拜几次,祠堂之所以选择建在这样难行之危处,便是祖宗要后人谨记花族如今的荣耀来之不易,不可忘本,所以每次的仪式都是异常的郑重。
段花扶还记得小时候爬上来每次都累的气喘吁吁,嚷着要坐轿子,要舅舅背他飞上去,可父亲每次都会厉色斥责他,要他一步一步的走。
以前他不懂,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当段花惟幽禁程黎,让她专心司佛二十年以忏悔时,段花扶就猜到大概就是在祠堂里,因为虹花谷没有佛堂,要忏悔只能在祖宗的灵位前。
只是他不知道庄严恢弘的祠堂下面,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两个侍从带他径直穿过祠堂,在一处看似空无一物的墙壁上摸索一阵,顿时眼前就多出一个暗道,侍从每走一段路便掀开墙壁上的机关,露出镶嵌在墙壁里的夜明珠用来照亮。
通道幽长森冷,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段花扶只记得绕了很多个弯,路过了很多扇紧闭的房门,他问侍从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侍从说,是用来关押罪人的地方。
他从前以为虹花谷没有暗处,可原来这里也有地牢。
也是,暗无天日毫无希望可言的地方,通常是不会被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