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的的样子,应该被关在这里很久了吧,不过倒是意外的话很多呢。”筱无玥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一脸笑意的女人。
“我走路的声音不大,你是如何发觉的?”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自称是风容瑾的姑姑,但筱无玥并不打算将她视为长辈。
“我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待了数百年了,这数百年来,容瑾只来看过我一次,除了他,就再无人来过了,所以啊,在这种地方待久了,活人的味道,我隔着这么远也能闻到呢。”白幽的声音不大,却低低的在这个空间内回荡。
“原来如此。”筱无玥了然,“很遗憾,我已经没有心思和你聊天了,告辞。”
“呵呵呵……”背后传来一阵酥软入骨的媚笑,“看来,你是知道我是谁了?”
“不难猜出来。”筱无玥眼神冷淡,“所以我和你,恐怕不是能好好聊天的关系。”
“唔,你可真是个标准的愚昧女人呢。”白幽笑,“为何呢?可惜呀可惜呀,容瑾居然爱上了圣女,呵呵呵……你大可不去救她呀,为何呢?”
大约是被囚禁久了,又或者是太久没和人说话,白幽的言辞总显得有些混乱,不过筱无玥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我没必要向你说明理由。”
“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呀,”白幽的眼眸弯起一个弧度,“是因为爱吧?小姑娘,你爱他。”
“哼。”筱无玥冷冷从嗓子里哼出一声。
“傻啊,太傻了,这世上的爱有什么值得追求的?唯有疯狂和放纵,才是轰轰烈烈的吧?”白幽的嗓音带着点点的蛊惑,“做这些无用功干嘛呢?左右将剩下的时间拿来疯,不好么?爱的轰轰烈烈…爱的如烈火焚身……这才是世间最热烈的爱啊!”
“这就是你的爱么,很可惜,我无法认同。”筱无玥冷眼回眸,“你自以为的这份热烈的爱,毁掉了风肃宫主,你毁掉了他,和他引以为傲的一生。”
“愚昧!”白幽忽然有些疯狂,“我对风肃的爱,岂容你随意践踏!我和他的爱,是任何人都无法污染的!我们的爱,是这世上最真挚的爱!”
“真是可怜。”筱无玥摇摇头,不打算和她争论,白幽的偏执,已经扎根心底,再不可拔除了。
“怎么,你恨我么?”白幽忽然低低的笑起来。
“是啊。”筱无玥点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却觉得恨你恨的不得了了。”
“你病态的爱,让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让他一瞬间,失去了一切,甚至让他失去了一半本该自由的人生。”
“那又如何!”白幽眼神狰狞,“男人不就是这样的么?你若不抓住他爱你的这两年,再往后他的眼中还会有你么?不可能了!风肃死了又如何?我给了他这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到的炽烈!我把我们的爱永久保存在了那个瞬间!”
光线太昏暗了,白幽的脸若隐若现,筱无玥看不清她的样貌,却知道她此刻定然是疯狂的。
她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原来,你是这么没有自信的人啊。”
“你说什么?!”白幽显然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你不是不能和风肃宫主长久的走下去,你是害怕,害怕他对你的爱,只有这么短暂的一瞬。所以你要在他对你的爱最浓烈的时候,毁了他,好把这份爱永远不会变。”筱无玥摇摇头,“如此自卑的你,如何能懂得爱呢。”
“你胡说!你懂什么!你懂什么!”白幽猛然向前冲去,却被铁链一下扯回了原地,满脸尽是恐惧。
“我们的爱是最热烈的……你们谁都无法否认我……”
她喃喃低语。
“我胡说?”筱无玥忽然无声一笑,“风容瑾会爱我一辈子,并且只会爱我一个人。这样的自信,你有过么?”
这句话凉凉的在空间中回荡,却瞬间抽光了白幽所有的力气。
她瘫坐在地上,满脸颓丧。
她没有。
她从来,都没有。
她爱上了自己的义兄,不顾一切的去接近他,可是她怕啊,怕他身边的那个优秀的女人,怕他那个完美的家庭,怕他至高的地位,怕他太过无暇的笑容。
“我名为筱无玥。”筱无玥转过身,踏上台阶,一步一步的远去,“记住我吧,你就带着你的爱好好看着,风容瑾被你摧毁的那一半人生,将由我来重塑。”
“你别走!回来!啊!!!”
筱无玥没有回头,身后只留下白幽嘶哑而疯狂的喊声,她一会哭一会笑,像是入魔了。
踏出这洞口的那一刻,筱无玥忽然觉得心里又轻松了许多。
连这阴暗森冷的墓宫,也显得不可怕了。
赤月握在手里有些凉,却带给她无穷的安全感。
筱无玥加快了脚步,径直往前走,此刻的她,再无一丝迷惘。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墙壁上雕刻的花纹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筱无玥心中明白,这是快到地方了。
这是一条更加宽阔的墓道,两侧均以极其精湛的手法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那些纹样筱无玥从来没见过,只觉得看久了心中反而生出敬畏之感。
走道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石门,高大而厚重。
而筱无玥却在一见到这石门的一霎那,愣住了。
那石门上雕刻的,是一棵巨大的树,树木无叶无花,盘根错节,那些树枝如同有生命一般,交错挥舞着生长出诡异的弧度,在那些树木之间,凌乱的长着许多个骷髅,而那树木的根茎,居然是从一个少女的胸膛中生长而出!
这是一幅如同地狱般的画卷,宛如有种能把任何一个胆敢直视它的人缴纳入漩涡之中的魔力。
更令筱无玥心中生寒的是,这幅画卷,她曾梦到过。
传言圣物有三,一为凤云珉,二为黄泉树,其三,尚不知晓。
看眼下这情景,眼前这棵,恐怕就是黄泉树的模样了吧?
筱无玥定了定神,不再抬头看,直接伸手推开了这扇看起来完全不可撼动的石门。
出乎意料的是,仅凭她这一推,石门却开了,就像推任何一扇门一样轻松。
有森白的寒气,从门缝中溢出。
筱无玥眼神一定,从那刚好能容一人通过的门缝中踏入。
铺天盖地的寒冷瞬间将她团团包围,就像寒冬腊月时身处冰天雪地之下的湖水中,冷的彻骨。
而眼下,她却无心去在意这些。
偌大的墓室内四周均是冰蓝的玄冰,而在正中央的圆形平台上,端端正正放置的一口冰棺。
像是魔怔了一样,筱无玥一步一步朝着那冰棺走去,透过透明的棺盖,能清清楚楚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那是一个正值年华的女子,论起年纪,恐怕也只有二十上下。
貌美,不同于应青葙的魅纯交织,不同于萧红叶的风华绝代,也不同于白久儿的楚楚动人,白幽的艳色绝世。
这冰棺中女子,眉眼艳如桃李,是一种凌厉坦荡的美。
这样的美,带着能让人心安的魔力。
“应羽凌……”筱无玥低低叫了一声,“多谢你。”
谢你对他的舍身相救,谢你在当时的绝境中能坚守他的身侧。
筱无玥想过自己面对应羽凌时的心情,她是天之骄女,是无数人眼中与风容瑾最登对的那一位。
她以为自己见到她时,会低落,会自卑,会希望她永远不要回来。
可是都没有。
她只觉得平静,和对这个女子的感激。
筱无玥不知道自己在那下面和白幽拖了多久,不过应青葙十有八九是走了。也是,这样的时候,她自然不能在场,否则怎么能全身而退呢。
筱无玥取下凤云珉,隔着冰盖放置在应羽凌的额头之上,两指并拢,点在自己眉心,带出来一缕微微泛着些许橙色光芒的雾气,随后将这一缕雾气尽数笼罩在凤云珉之上。
这是她凝聚出来的最纯粹的灵魂之力。
事到如今,筱无玥也猜到了,这第三件圣物,大概就是身为圣女的她自己,所以应青葙说条件已经凑齐了。
可是那黄泉树呢?筱无玥皱眉,难不成就是那石门上雕刻的吧?
凤云珉吸收了那缕精魂,竟然隔着棺盖渗透了进去。
筱无玥没多耽搁,以指尖为刀,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掌心不停的低落在棺盖和凤云珉之上,凤云珉的颜色变成越来越浓郁的红,慢慢的竟然散发出,光芒,渗透率棺板,将应羽凌笼罩起来。
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许久,筱无玥再怎么往上面滴血,或者去凝聚魂力,也无济于事了。
为什么?
就在筱无玥陷入沉思之际,她忽然瞥到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原本或青过紫的脉络,已经全然变成了黑色,这是她体内的巫鬼蛊所导致的,随着巫鬼蛊日复一日的生长,这些黑色的脉络,也越发扩大。
等等!
筱无玥脑中忽然闪过一抹光。
三件圣物,相伴相生……如果这样说,巫族在原身五岁就把她选为巫子,并且将十分贵重的凤云珉贴身让其佩戴,那……
为何要种巫鬼蛊?做什么都得有原因的啊?他们犯不着去给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巫子种上这种东西来让她短命!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了筱无玥的心头,方才石门上那棵从少女胸膛中生长而出的诡异之树赫然浮现在眼前,一个极其不安的念头,也随之展现。
谁说黄泉树就一定是棵长成的树木?巫族选出巫子,也只是为了将她培育成符合条件的圣女吧?既然连圣女都能培养,那黄泉树自然也能!
难怪,难怪凡芷费尽手段也要服侍她沐浴,难怪那天在九辰宫里,她们说什么已经成熟了!她背后的那块拇指大小的淤青,正是巫鬼蛊……或者说,是黄泉树的种子!
而她……就是这黄泉树的养料!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她的脊梁开始剧烈的疼痛,像要活生生把她撕成两半,她能很明显的察觉背后的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要撕开她的后背破出了!
这种疼痛太过剧烈,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发作都要再加倍,筱无玥瞬间跪了下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乌青,大滴的冷汗如雨点般滑落!
她疼的发不出声音,连惨叫都做不到,背后的那个东西不停的动着,像在找出去的契机,但它每移动一下,带给筱无玥的便是无尽的痛楚!
“既然如此……”筱无玥咬着牙,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拔除了赤月,好在她的身体足够柔韧,完全可以摸到自己的脊梁。
当然,她也摸到了那个拇指大小的凸起,正附着在她的皮肉之下,蠢蠢欲动。
你既然想出来,我便帮你一把!
筱无玥指尖一动,赤月都不消真正贴到她的身体,一道血缝便立即浮现,就像是瞬间找到了出口一般,那巫鬼蛊抓住那道血口,一霎那破出皮肉而出!
就在巫鬼蛊离体这这一刻,巨大的疲惫和昏厥感像筱无玥袭来,她死命的用指甲剜着掌心,不让自己休克过去,这时倘若真休克了,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也看清了那个折磨了她许久的恶毒东西,只是此时那巫鬼蛊沾满了她的血肉,根本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它还在地上蠕动,恶心的直叫人想反胃。
忽然,那巫鬼蛊生出了触手,直接扎在了地面上!随即就如同疯了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交错肆意的根部交织成网,把冰棺死死笼罩起来,它生长的太快,冰室不够高,它便沿着墙壁而生,诡谲的让人发寒!
黄泉树,终于在此时,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枝桠相接之处,生长着宛如骷髅一样的树结,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怪树。
一切都还没完,凤云珉中不断散发着红光,笼罩着冰棺下的应羽凌,冰棺上覆盖的藤蔓,遮掩了她的面容,而此时,六条长长的藤蔓从黄泉树上迸发,径直席卷向筱无玥!这六条藤蔓分别抓住了她的双手双脚,脖子还有腰肢!
它们卷起她,将她束缚在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