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困了。”白久儿打了个哈欠,“我要回房去睡咯。”
“嗯,快去吧。”筱无玥温和的点头,白久儿刚开始跟她睡了两三天就再没说要和她一起睡了。
因为这丫头睡相实在不好,不管床有多大,她都能一个人占了个全,在筱无玥连续失眠三天以后,白久儿终于耐不住愧疚从筱无玥的房间里离开了。
“等晚膳送来了我叫你。”
眼下太阳才刚刚落山,天只是略微染了些暗色,筱无玥粗略估计一下,也就是傍晚六七点钟的样子。
天还早,筱无玥并不想偷懒,又在床榻上盘腿坐下,修炼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淡淡的花香涌入鼻间,筱无玥悠悠睁开双眼,却见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花香很淡,却异常的好闻,充斥鼻息时仿若清流一般,让人神清气爽。
筱无玥下了床,披了外袍就往外走,一方面是想问问晚膳为何还没送来,一方面是有些在意这花香。
她们刚来时是没有这花香的,可见是有人为之。
“萧无姑娘。”站在自己房门口的易从朝筱无玥打了个招呼,“可是饿了,已经有人来送过一次晚膳了,我见大小姐睡的正香,而姑娘修炼正深,便遣他们回去了。”
“多谢易叔。”筱无玥点头,“我这就叫他们再穿一次,想必久儿醒了是要饿的。”
刚走到楼梯拐角时,那花的香味更浓郁了几分,筱无玥转头看去,却见就在她房间右侧的房门微掩着,隐约能看见一个晃动的身影。
想必那淡淡的花香便是从这间房间里散发出来的了。
筱无玥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走下楼梯跟那些守在这里的宫人说了晚膳的事情,就独自离开了雅轩殿。
雅轩殿附近的风景园子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不过现在已是天黑,除了近处有拿着灯笼的宫人,再往远看去就是漆黑一片了。
“夜色已深,大人若要走动,请让奴才为大人引路。”一名蓝衣小太监弓着腰提着明晃晃的灯笼走到了筱无玥身后。
“不麻烦了。”筱无玥本就是在房里待久了有些发闷,夜色深时更为宁静,出来也是想散散心。
特意避开了有光亮的地方,筱无玥就往更为昏暗的园子深处去了。
夜风微凉,夜色虽深,月光却也皎好,不至于一点路也看不见。
筱无玥随便找了一处亭子做了下来,靠在玉栏上微闭上了眼。
凉爽的夜风和空气中淡淡的草木香气,让人的精神很是放松,筱无玥假寐了片刻就觉得神思倦怠,却在这时听见了一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筱无玥一瞬间便警醒起来,双眼猛地睁开,眸子中泛着淡淡的凌厉。
“夜露深重,陈某见姑娘独自一人凭栏在此,心觉不妥,便来此查看。”陈子景拱手,在亭子外停下了脚步。
借着月光看清楚来人的相貌,筱无玥这才放下心来。
这位陈子景她倒是见过,就是那天她在地纪殿被选为圣女,风容瑾要带她走时,前来阻挠的人的其中一个。
只不过当时是奉了苍黎的意思,这位陈将军却是一个刚直不阿的人,为人也十分有礼。
“在下云十一宫第七殿上卿萧无,不知阁下是?”筱无玥理了理衣衫,也拱手道。
“陈某陈子景,是苍朝的将军,奉陛下之命前来护卫雅轩殿的安宁。”陈子景朗声回应。
“原来是陈将军。”筱无玥弯身,“在下初来皇宫,只想趁着夜色宁静出来散心,若是有不合规距的,还请将军指点。”
“姑娘说笑了。”陈子景淡然一笑,“雅轩殿的诸位都是我大苍朝的贵客,仅仅是散心而已,又何来规矩一说。只是陈某身负保卫一职,自然是要护卫各位贵客的平安。”
“将军身上有伤?”筱无玥看着陈子景的左手,淡淡开口。
陈子景明显愣了一下:“确实是前几日训练误伤了左手,不过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筱无玥微微一笑:“有些血气。”
“姑娘好敏锐的感知,如此年纪却为云宫的上卿,果然是厉害,陈某自愧不如了。”陈子景也是心惊,他这伤已经好了七八分,都已经结痂了,寻常人根本发觉不了,更别说眼前这位女子离他这般距离,还能感知道他身上的血腥气味。
“一点小手段罢了。”筱无玥随口敷衍了句,她从很久之前就发现了,她这副身子的感官似乎敏锐的很,夸张到即便是清夏哪天泡的茶茶叶放多了一片还是少了一片她都能尝出来,更别说血腥味了。
想来大约是因为这原主原先的十几年日日都要喝上如此多的汤药,身上的血又已经换了大半,对药的抗性也大,就算受了伤也需要双倍的药才能见效,所以感官也因此敏锐了许多。
倒是她因祸得福了。
“不过将军已经是将军之位,还不忘初心,严于律己,令萧无佩服。”
筱无玥说的倒是真话,她前世本就是雇佣兵出身,也是成天走在刀尖上的军人,也因此缘故,总会对同是军人的人有天生的好感。
“大苍朝如今稳固,乃是盛世之态,但即便如此,身为军人,也要时刻牢记职责,不可懈怠。”陈子景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很是郑重。
“处安忘忧,乃是大忌。”
“将军说的很对,居安思危,才能长远,身为军人,本身就是一把待鞘的刀剑,若是不打磨,即便是再锋利的利刃,也会生锈。”
陈子景双眼一亮,很是赞同的点头:“姑娘如此年纪,这般见识让陈某佩服,军人即是刀剑,此言甚对!”
“将军言中,萧无向来最是敬佩军士,只是有一疑问,不知将军能否解答。”
陈子景身为将军,为人正直坦率,筱无玥也起了多聊几句的心思,毕竟重生以来就再也没见过正儿八经的军人了。
“姑娘且问,陈某必然知无不言。”
“将军身为将士,必然身经百战,常年累月戍守边关,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将军身为将士,征战时大杀四方,又见手下将士身死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陈子景眼中多了几分郑重,沉声道:“心中想的,自然是国之稳固,百姓安泰。”
“一将功成万骨枯,姑娘说的甚好,陈某身居将军一职,与手下的将士们自然情谊深重,也知晓今日的战友可能在明日就化为沙场亡魂,但是为军之士,又岂可贪生怕死,陈某征战所思所想,一面是为了替陛下守护江山社稷,不叫外人侵犯,一面也是为了不让陈某手下的将士军魂泯于黄土。”
“究其,为的便是心中一个‘责’字。这便是陈某心中信念,终生不将违背。”
那一字一句的话落入筱无玥的耳中,倒是让她沉默了良久。
自己前世虽是雇佣兵,却总算不上正经的军人,做的事,也从来都是听命而已,从来没想过是为了什么。她从前只是觉得军人的严于律己和吃苦耐劳最为宝贵,却从来没想过信念这一回事。
陈子景征战沙场是为了国主的江山平稳,是为了心中责任,而她呢?前世的她从十二岁就开始杀人,直到二十五岁已经杀人无数,却从来没想过是为什么。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筱无玥再次拱手,这次却多了十分的尊敬,“受教了。”
“姑娘客气。”陈子景也会心一笑,他本就生的剑眉星目,面若刀削,举手投足都带着专属军人的内敛刚正,这样一笑又多了几分雅正出来。
“今日和姑娘相谈甚欢,只是陈某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叙,希望日后得空,能与姑娘把酒言欢,聊个痛快。”
“那是自然,将军今日解了萧无心中疑惑,若再有和将军聊天的机会,是萧无的荣幸。”筱无玥拱手:“将军慢走。”
转眼间亭内又只剩下筱无玥一人。
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天上半弯的月影,筱无玥收回了视线便打算回去了。
想必白久儿此刻也该醒了,见不到她一定会着急。
果不其然,一回到雅轩殿内,刚一推开门一道身影就朝她扑了过来。
筱无玥一把将她接住,这才松了口气。
这丫头只顾着跑过来,也不想她能不能接得住。
“萧姐姐去哪啦!我等了好久没!易叔也不让我出门找你。”
“出去随便走走。倒是你,用晚膳了么?”
“还没呢,宫人们倒是早就送过来了,我想等着你回来一块吃呢。”
筱无玥拉着白久儿在桌前坐下,心里却赞叹,白久儿虽然单纯,却十分聪慧,即便现在四下无人也只叫她萧姐姐,也是个七窍玲珑的小丫头。
“明天就是初一了,我向这里的小太监打听过,正好是逢民间隔一天便办一次的集会,到时候集市上好热闹的,我们明天出去玩怎么样?”
“明天就是初一了?”筱无玥心里一惊。
“对啊。怎么了嘛?”
“没什么。”
筱无玥暗自叹了口气,之前在云宫的日子过的太安逸,她都忘了自己体内的巫鬼蛊每逢初一就会发作一次,不过之前的每次风容瑾都会在前一天将炼制好的丹药送给她吃下,久而久之她都疏忽了。
这次和风容瑾闹到如此地步,又离了云宫数百里,只怕明日蛊虫发作,要靠她自己忍过去了。
“萧姐姐,明天可以么?”白久儿见筱无玥神色有异,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自然可以。”筱无玥点头,心想反正这蛊是每逢初一晚上才发作,白日里她大可陪着白久儿去玩,等晚上找个借口支开白久儿就行。
巫鬼蛊这样凶险,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白久儿就拉着筱无玥出门了,白久儿兴致很高,打扮的甚是好看,一身淡粉色罗裙配上粉色水晶的耳坠,衬得人娇俏的很。
筱无玥倒是没怎么打扮,随手挑了一件天青色的衣服就穿着了。
“易叔,我和萧姐姐今日要出宫去集市上玩玩,晚膳之前就回来,易叔不要担心我们哦。”白久儿敲开易从的房门。
“你们可要注意安全,不要招摇,必须在宫门落锁前回来,可明白?”易从看着面前两位小姑娘,头有些大,这一位是殿主的千金,一位是宫主带来的看起来很不一般的圣女,他可是在出发前被再三交代要保护好两人的。
“知道啦!易叔放心!”白久儿笑嘻嘻的拉着筱无玥就跑了,易从思衬片刻,终于打算跟着她们,暗中保护。
虽说筱无玥实力不俗,但终究还是自己亲自去更放心些。
皇宫离民间的集市还有些距离,不过也不远,二人坐着宫里派来的马车不消一刻钟就到了。
白久儿欢喜的异常,拉着筱无玥在车水马龙的人群里穿梭,不一会儿手里就攥着不少的吃食,一张小脸跑的红彤彤的也不觉得累。
“这个好好看!”
“这个也好玩!”
“这个这个!”
白久儿一会窜到胭脂摊位,一会又指着糖人大叫,筱无玥无奈,只能跟着,一样样的给白久儿都买下来。
“七殿主什么好东西没给你,这些你还看得上呀?”两人在一处卖茶的摊子旁坐下,各要了一碗。
“那不一样。”白久儿美滋滋的细数着桌上放着的“战利品,”道:“这些可都是没见过的,我玩着开心嘛。”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就听见不远的地方一处戏馆子忽然起了些动静。
“好像是打起来了哎?”
白久儿侧而听了一会里面的动静,立刻兴奋起来,拉着筱无玥就道:“有热闹看,萧姐姐我们走!”
戏馆名为侃江楼,门面不小,此刻里面更是热闹非凡,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白久儿和筱无玥费了些力气才挤了进去。
台上正有两个人在演戏,似乎是一出打戏,不过这两人现在却已经打的有些过火了,身上的戏服都扯烂了,连头发也扯的撒在脸前。
只听那红袍的反串扯着另一个蓝袍男人道:“你算个屁的戏名伶?明明样样不如我却总是抢我的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