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着实寒冷,这宫里的风寒病症像是会传染似的,连北陵王上都病着了。
太医院给各个宫殿都备了防御风寒的药材,一时间病的人太多,太医院的人手都不够了。
好在只是普通风寒,虽有传染性,做好隔离和按时用药,渐渐感染风寒的人就少了。
楚无怜恍恍惚惚的被包在被褥里,炉子里的炭火烧得燃起了些跳跃的星火子,整间屋子暖和和的。
等楚无怜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应当是午时后了。大雪纷纷连下了几日,好似是停不下来了。
桌上的白瓷小碗盛着深褐色的汤药,被静静的放在那里,应当已是冰凉凉的了。
屋内寂静无声,能听见外面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应是青竹不堪大雪的覆重,被压弯了枝头。楚无怜盯着汤药的褐色水面,视线飘然,发起呆来。
窗户稍稍开了点缝隙,楚无怜有些绵软的抬起微烫的手掌环住膝盖,脑袋支在膝盖上,发愣地透过窗缝着窗外连绵不断下着的雪。
窗外的寒风吹得窗扇发出吱呀呀的声音,雪花落在窗台上,很快就和刻着纹理的木质融合在一起,只留下几点水痕。
屋子里被炭火烧得暖和,即有寒风呼啸着,楚无怜也只觉得此时暖融融的。
突然窗台上出现个灰色小尾巴,楚无怜原本舒展的眉眼皱了起来。也不知那小灰兔是怎么爬到窗台上的,露着半个小脑袋乱嗅着。浅灰色的毛发上还有未消融的雪花,鼻子因为触了雪花湿漉漉的。
小灰在窗台上蹦跶着,欲要从窗台上跳进屋里,楚无怜有些慌了。掀开被子,顶着头昏欲裂,连鞋子都未穿,走到窗台处,将小灰抱了下来。
明明在窗外吹了许久的寒风,小灰的身上还是暖和和的。只是毛发上冰雪融化成了水,楚无怜抱着它,衣服都被染湿了。
小灰前面的两只小爪子,使劲挠着楚无怜的袖子,连衣袖都印上了水渍了。
“吱呀!”门被打开了,北景辰看着楚无怜赤着双脚,手里抱着小灰。二话不说将人抱了气来,严严实实的塞进被我里,小灰被他提着放在炉火旁。
楚无怜琉璃瞳孔放大着,鼻息有些沉重道:“你怎么?”
北景辰蹙着眉头,用手背探了探她还在发热的脸颊,语气有几分生气道:“病了,还打着赤脚下床,我看你是病得还不够重。”
楚无怜眨着双眼,轻咳了一声,淡淡道:“重。”
她病得还不够重呢,都在床上躺了几天日了,比今年春时那场大病还难受。
春时那场病,虽然一直流鼻涕咳嗽的,但好歹能下床。这次她是只要一下床,就头痛欲裂的,整个人像软呼呼的绵糕一样。
“我看这灰兔子比皓儿还皮。”北景皓不悦的望着那只在地上还蹦蹦哒哒的小灰,楚无怜上次大病就是为了寻它,这会好不容易醒来了,又是因为它。
楚无怜懵懵的望着他:“你去看皓儿了?”
北景皓日日待在御书房那,自然也无法幸免了,北陵王上一病,他就跟着病了。
听说病得还挺严重的,烧得都迷迷糊糊的都开始乱讲胡话了,黔太医和太医院的人是轮流日夜守着。
北景辰点头,淡淡道:“嗯,那孩子烧糊涂了,喊着要见我,见着了我哭了好一通后又笑了。”
笑得鼻涕都抹在他衣襟上了。
北景皓哭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像是要把这么几个月的委屈都哭出来。抽嗒着嗓子一直问他,是不是很讨厌他了。
在北景皓的心底,这东宫太子之位是属于北景辰的,如今被他坐着了。他觉着辰哥哥的东西被他抢了,再加上虞乐娘娘的事情,辰哥哥讨厌他也是情有可原。
看到北景皓在他怀里哭得那么伤心,北景辰沉封着的心颤了颤,像原来一样哄着这孩子。
哭了一通,这压抑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北景皓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了,也有胃口吃东西了。
这到了未央殿,才知道楚无怜也病了,前面守着她许久,她都只是沉沉的睡着。
这刚出房门一会,进来就看见她赤着个脚,站在地面上,他又恼又心疼的,可不就把她一股脑的塞进被子里了。
楚无怜沉默了一瞬,想起北景皓病的那般严重,他轻轻地推了推北景辰:“你……回去,会传染给你的。”
这普通风寒传染性可高了,先是李冒去了趟太医院,就感染风寒了,接着就是她了。这红罗每天把自己包得严实,生怕自己病了,没人来照顾她。
“我要是得了风寒,那也是皓儿传染给我的。”北景辰将她额前的头发弄开,将被角掖得更严实。
北景皓抱着他哭了一个时辰,他又是喂皓儿吃药喝粥的,要是生病了,那还真得怪那孩子了。
楚无怜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被北景辰拦住了:“我难得入宫见你,你就别赶我走了。”
自从搬去了宫外,他便一直在忙,楚无怜出了宫也只能见到罗成蔚,见不到他的。
楚无怜轻轻点头,也不想在说什么了,她是真的累了。
她刚才把所有的劲都用到了,走到窗台去抱小灰那,这会连抬起一根指节,仿佛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这人非要坐在床头望着她,她也懒得去管了。
她微微侧着身子,将半边脸埋进被子,只露出一双略显疲倦的双眸。
“要不要给你读话本子?”北景辰突然的提议,让她疲倦的眼眸睁大了些。
此时红罗推开门,盘里端着两碗药汁和一份糖水。一碗同桌上那碗一样泛着深褐色,另一碗有点泛着青黄色。
“四殿下,您也喝一碗避寒的药吧,免得到时候也感染风寒了。”红罗将那晚泛着青黄的药汁端到北景辰的面前。
他有些嫌弃的接过药碗,咽了咽口水,不太愿意下口。
可看楚无怜,都不需要红罗喂,一口闷着喝完了。楚无怜如今在他面前,是个小姑娘,他总不能喝药比个女孩子还扭捏吧!
倒吸一口凉气,将药喝了,红罗连忙接过碗,将糖水递给北景辰。
只见北景辰摇了摇手,故笑着:“这药不苦。”
红罗默默的将糖水收回,这药材里有味要可是黄芪啊,怎会不苦呢!
“殿下,《赤足》那本书您还未看完呢,奴婢帮你拿那本书来可好?”红罗望着楚无怜,自从她家殿下不看话本子后,总觉着殿下身上少了点什么。
以前在南楚宫中,太子妃都是悄悄带着二位殿下看话本子的,老王上要是瞧见了定会说是“豪无作为”“浪费时辰”
二位殿下自小就严谨乖巧,老王上说不让看,那就不看。可母亲说要看,那又只能看,这大殿下听着母亲讲,手里练字的笔也不会停下。
小殿下会放下笔,认真的听母亲说,眼神会时不时瞄上她有些字还看不懂的话本子上。
后来太子妃故去后,大殿下会偷摸摸的给小殿下弄来话本子,老王上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都说小殿下的性子既不像太子爷,也不像太子妃的,实则喜爱的东西早就因为母亲潜移默化了。
“嗯。”楚无怜轻嗯一声,红罗喜乐乐的去将压了许久的话本子找出来。
要是四殿下不开这个口,怕是她家殿下还不愿碰。许是言清风的事,让殿下觉得书上写的柄非现实,言清风最终的下场也不是他写的话本子那样。
殿下虽不言说,她是明了的。
北景辰的声音温暖略带低哑,从他的薄唇吐出。在楚无怜的耳中,仿佛这冬日下着大雪,倚窗而坐,静品一杯清雅温热的茶,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楚无怜正着身子,听着北景辰暖和的声音听得她沉重的眼皮泛着困。
气息深长而轻缓,北景辰望着浅浅睡去了的楚无怜,将书轻轻放在床旁的桌上。红罗轻着步子走到床前,又给楚无怜换了块白帕放置在额头上。
这一下午,楚无怜睡得很是安稳,醒来时虽脑袋还有些酸胀,但整个人没有那么乏了。轻轻侧过头,桌上那本书静静躺在那。
她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是北景辰来给她讲话本子故事了,看来确实是他来了。
窗外此时大雪已停下,如同厚实的白色褥子,铺满在未央殿的地面上,沉沉的暮色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