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林溪扭头看着尹长川，他双唇微抿，低垂着眼眸，此刻有着莫名的伤感。
那一直是他不愿提起的往事，一定也是一段极其悲伤的回忆吧！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自顾自地道：“你们知道他是采花大盗，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杀人魔头，还知道他是我的亲弟弟，却不知道他为何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娘生他时难产死了，爹是神捕，经常早出晚归，我和他一直都是祖母和奶娘来带的，在他四岁那年，我爹抓捕江洋大盗陈鹰的时候，那人拒捕还伤了不少捕快，我爹逼不得已杀了他，却不知道陈鹰是与他爹陈甲协同作案，陈甲目睹了一切，势要替他报仇。”
“可是陈甲自知打不过我爹，便一直偷偷跟踪我爹，最后找到了我家的位置，可想而知，当他看到我弟弟时，他已经知道该如何报仇了。”
路林溪脸色大变，即使他是在讲往事，可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带走了你弟弟？”
“嗯。”尹长川接着道：“他偷盗了一辈子， 即使是大户人家藏得极其隐秘的宝贝他都可以取走，更何况那只是一个小孩子，那段时候爹发了疯一般想要翻遍全城找出他们，可弟弟就那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些年，一旦弟弟的生辰或者过年，我们家定是哀叹连连，因为大家都惦记着他。”
“直到两年前，京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鬼面狐，我和爹爹一起前去抓捕他，他很狡猾，似乎总能猜到我们行动，并提前逃走，我与爹爹追了他一月有余。”
“就在那晚我刚好有其他差事时，他出手了……他亲手杀了我爹。”一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又顺着手背滑到了草地上，最后消失不见了，独留他脸上还挂着一抹泪痕。
“其实以我爹的武功，他根本不是我爹的对手，况且我爹做事谨慎，也不会中他的陷阱，我爹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个一心要抓的人是他失散了十几年的儿子，而这个儿子还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在最后打斗的时候，我爹想说服他，可是他被带走时还小，这些年陈甲给他灌输全是仇恨，他又岂会因为我爹的一句话而放弃自己的目标，他们那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爹死，我爹自然选择了后者。。
“也是我爹用他的性命，让鬼面狐知道他的身份不寻常。当我赶到时，鬼面狐已经走了，而我爹已经不行了，他让我抓到鬼面狐，不要让他一错再错。”
“鬼面狐很聪明，那件事后，他开始调查自己的身世，最后也确实让他查明白了，还手刃了陈甲，可是一切并不能回到他被偷的那个时候了，爹死了，他也不再是那个追着祖母和我到处跑的奶孩子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自那以后，他虽然不再轻易杀人，但是做事还总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也追着他到处跑。现在祖母不在了，爹爹不在了，我想着我至少还有一个弟弟，虽然很多时候我怨他，他也怨我，但是我们之间的牵绊是一直在的。”
“他遇了埋伏，我拼尽一切去救他了，我相信若他还活着，他一定会知道我对他的感情的。”
“他会知道的。”路林溪伸手牵起他的手，炎炎夏日，他的手很凉，许是跟他此刻的心情有关的，“上次在倾城山庄，虽然他在耍着我们玩，但是我感觉得到，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的。”
“嗯。”尹长川擦去脸上的泪水，虽眼眶还是红红的，可扭头看她时，眼里已是明媚的笑容，“我之所以跟你这么说，一方面是想把我心里一直不愿向人吐露的事情告诉你，另一方面，是想告诉你，我们都不是圣人，看不到那么长远的事情，所以有的事情发生了，不要一味地怪在自己头上。”
“好。”路林溪冲他笑笑，眉眼弯弯，“你也是，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等这件事结束了，我陪你去找他吧！以前都是你一个人追着他到处跑，以后我想陪你一起去。”
尹长川愣了一下，低头看看她白皙的手，声音浅浅的，“好啊！”
——
发泄了一些心中的情绪，两人的心情都舒服了许多。
二人再次回到茅草屋内，周梅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地上，看见他们进来，她慌乱地低下了头，依旧不敢与他们对视。
站在远处看秋菊，路林溪还是有些觉得不能接受，初见时那眼眸透亮的小丫头，此时竟然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尹长川凑上前来看秋菊，转着转着看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秋菊身前的裙摆上。
“林溪，你过来看看。”
路林溪上前，蹲在尹长川身边，“怎么了？”
尹长川指指秋菊裙摆上的白色粉末，“你看这是什么？”
因为是在身前的裙摆上，路林溪一开始大致查看尸体时，看不到这个位置，后面将尸体翻身后倒是可以看见，可那个时候她的心早就乱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位置，此时尹长川这么一提醒，她才细细去看。
秋菊穿的是浅黄色单罗棉纱裙，沾了这白色粉末不怎么明显，所以之前才会被她忽视了。
而白色粉末从膝盖到裙角都沾了不少，或许是她跪在地上才沾上去的。
她取下一点白色粉末，在手里轻轻撵了撵，粉末如丝绢般光泽，她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气味，有点像石灰。
她诧异地看着尹长川，“是瓷土，还是很精纯的瓷土。”
“瓷土？”尹长川剑眉微蹙，“荣江县什么地方有瓷土？”
“荣江县没有瓷土，但是……”路林溪扭头看向周梅，“但是荣江县有做瓷器的土窑，以前刘员外名下就有几座做瓷器的土窑，只是他死后刘东就没有做这一行当，但是窑应该还在。”
周梅许是看出路林溪是在询问她，她点头，“对，不过那些土窑早就荒废了。”她指指门外，“从这里出去一里路，就能找到那些土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