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上下下地打量诸葛亮,陈登想起方才他与陈琳交谈的言语,不禁地涨红了脸,连连地质问,“你这小童,听了多少?——可知偷听墙角者,实非君子也!”
陈登粗粗地喘气,相当愠怒。
诸葛亮怔了一怔,立即了解陈登为何这般愤怒:八成是他想离开邺城,又怕只身离去,有人会去告密,而引起袁公的不满——万一袁公派兵阻拦或暗杀,那该怎么办?……或许暗杀这话,委实夸张了一些。但是,陈登要走,这就意味着他不想投靠袁绍!而陈登为徐州人,徐州目前又为陶谦管理,这显然是陈登要弃袁绍而去,怎不令袁绍生气?
自古诸侯之间,流传一句俗话: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尽管大多诸侯们并不会把这话放在明面……大抵上,诸侯们都会明捧甚么用人不疑、破格提拔之流!有雄心者,标榜自己是甚么一代明主,甚至麾下人才下野或另投他处,也会大度地放过对方,以此彰显自身的大度,博得贤才们的称赞!
当然,私下如何恨对方恨到咬牙切齿,那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假设陈登告别袁绍,或者袁绍会一笑了之,亦或者——相反!
也因此,为保小命,陈登暂时不想让旁人知晓他的心思。
如今,他的心思却被诸葛亮意外地撞见。
尽管诸葛亮与他是同乡,但也不能保证诸葛亮他不会向袁绍告密……
想到这里,陈登瞪向诸葛亮,喝道:“怎地?哑巴了?不会说话了?!”
眨了眨眼,诸葛亮只得快步地走来,来到陈登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答道:“小子实是误入,还请先生莫要见怪……事实上,小子也想回豫章,毕竟小子叔父仍在病中。”
陈登:“……”
轻拍了脑门,陈登后知觉地想起:这位小先生原本的打算并不是投奔袁绍,而是向袁绍寻得解药,救治他那远在豫章的叔父等亲人们……唉~都怪他太着急了,以至于都没反应过来!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陈登缓了怒意,温声道:“也是登心急了,还望小先生勿要笑话。”
“小子哪敢。”诸葛亮歪了歪脑袋,“小子年纪虽少,先生却不要把小子当成孩童来看待呀?——此处不宜商量,不如去那座亭子里……那里正巧没人呢?”
“也好。”陈登点了点头,便随诸葛亮而去。
诸葛亮和陈登,一前一后地来到一座凉亭里。
此时,陈登从从容容地坐下,也已理好心绪。
诸葛亮见罢,又再行了行礼,开门见山道:“方才听到先生想要离开邺城,此为何故?”
陈登皱了皱眉,盯着诸葛亮,思考片刻,才道:“这事也不必瞒你——小先生也是徐州人罢?可曾听到兖州牧曹操率兵攻打徐州的消息?”
诸葛亮吃了一惊,惊道:“攻打徐州?——何时?”
“就在数月之前。”陈登严肃地开口,“小先生不必担心——虽说兖州牧曹操攻击徐州,却也没有攻城。”
诸葛亮适时地露出一丝疑惑,反问:“没有攻城?”
“是的。”陈登转忧为笑,“听鄙府仆役说,是有一徐州人士前往曹营,说服了曹操不要攻击徐州。”
“……然后呢?”诸葛亮挑了挑眉,“那人成功了?”
“的确。”陈登忍不住地微笑,“那人成功了,曹操果然辙兵,返回了兖州。”
“那不是很好吗?”诸葛亮欣喜不已,“徐州安全了,为何先生还要回到徐州?”
“登本来就是徐州的典农校尉。”陈登耐心地重复,“如今病已全愈,哪里还敢再留在邺城?——除非……”
陈登戛然而止。
诸葛亮明白得很:除非,陈登改投袁绍!
可惜,这不太可能。
毕竟陈登是徐州人士,其家族亦是徐州名门,哪能弃家族而兀自地北上?——莫不成,他要举家迁移邺城不成?而且……
抿了抿嘴,诸葛亮小心地试探道:“刚才,听先生说袁公……”
诸葛亮欲言又止。
陈登颔首,明了诸葛亮所提何事,骤然失笑,说道:“的确,登并不觉得袁公是明主——至少袁公对登而言,效不效力,与登、与徐州,并无益处。”
诸葛亮:“……”
诸葛亮敬佩地看着陈登:好个务实先生!敢在邺府这般评价袁主,胆子不是一般得大。
幸好此地没外人。
同时,诸葛亮亦窃喜心头:陈登……可撬也。
“徐州虽没被兖州牧曹操所攻,登却担心徐州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顿了一顿,陈登静下心来,满脸沉重,“登也听闻兖州牧曹操是谓何人。此人虽是宦官出身,却机智警敏,南阳许劭先生曾对他评之,说他是「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可见这人厉害之处。如今,天下大乱,而他才入主兖州不久,不去占据青州,却敢觊觎徐州,实在眼光高远,却又激进冒失——这次,他虽被人劝退,却不代表他本人会甘心!登以为,若不是那劝说之人用了更好的计策,说服了曹操,恐怕曹操还会卷土重来!登担心的是,徐州若要易主,恐会元气大伤……”
丝毫没考虑诸葛亮仍是稚子,陈登一股脑儿地全盘托出,直至陈登瞧见诸葛亮略微发直的眼神,这才打住了话头。
陈登失笑,笑道:“小先生,不知登说得这些,你是否能够理解?”
“能理解,能理解……”定了定神,诸葛亮佩服地看向陈登,“先生智谋过人,不愧是陶公最为倚重之人。”
陈登爽朗一笑,却叹道:“再是倚重,又有何用?——陶公年迈,其子……唉,不说也罢!登只是担心徐州会生异变,这才想回徐州!好歹自己留在徐州,也能尽些绵薄之力。”
诸葛亮稍微动容,亦道:“先生怀有扶世济民之志,实令小子佩服——敢问兖州牧曹操再攻徐州,先生如之奈何?”
陈登想了一想,答道:“登想阻止,却无法阻止——曹操能征善战,颇懂用兵,如若他能善待徐州,登……”
抿了抿嘴,陈登自觉地住了口去。
诸葛亮却心下一动:由此看来,陈登似乎并不排斥曹操呢?
——也对:士族世家一向懂得明哲保身,趋吉避凶……如果曹操真愿采取温和的手段收复徐州,想来陶谦撒手人寰,而徐州无主后,徐州士族世家自会迎接曹操入徐罢?
毕竟兖州曾被黄巾贼军连破时,亦是兖州士族世家欢迎曹操入主。
只是……
深呼一口气,诸葛亮小心翼翼地问道:“假如……兖州牧曹操不受徐州世家待见,先生何不另请支援?”
“支援?”陈登收敛笑意,“请谁?——袁公?!”
“不……”诸葛亮大胆地道,“先生可曾听过「刘皇叔」?”
“刘……刘皇叔?”陈登愣了一愣,“刘虞,刘伯安么?……”
刘虞,字伯安,东海郡郯县人,汉室宗亲,汉光武帝刘秀之子东海恭王刘强之后,曾任幽州刺史、甘陵国相、宗正等职,地方政绩卓著,颇有名望。后出任幽州牧,累加至大司马,封襄贲侯。镇守幽州时为政宽仁,安抚百姓,深得人心,主张以怀柔政策对待当地的游牧民族,但与公孙瓒意见不合,后又领兵攻击公孙瓒,兵败,惨遭杀害。
诸葛亮:“……”
——甚么情况?刘虞怎会是刘皇叔?他明明问的是刘备!
还有,听着陈登的意思,似乎这刘虞……还活着?
清了清喉咙,诸葛亮拘谨道:“不,不是,是刘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
陈登认真地思索,想了半天,仍是摇了摇头,肯定道:“从没听过。”
诸葛亮:“……”
摁下心底焦虑,诸葛亮再道:“先生可知当今平原相是谁?”
陈登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刘虞,刘平原啊!”
诸葛亮:“……”
这下,诸葛亮彻彻底底地说不出话来。
内心产生一缕不安,诸葛亮竭力地压下那缕不安,故作轻松,欣然道:“也许是小子记错了罢?——错把刘虞记成刘备……哈哈哈哈~先生可别调侃小子啊!”
陈登便不调侃诸葛亮了,解释道:“幽州一带多游牧,而刘虞贵为幽州牧,主张怀柔之策,却与公孙瓒理念不合。公孙瓒一向敌视那些夷族,由此二人时常闹得不可开交。直到最后,他们相互争伐,惜叹刘虞战败……说来也是袁公善心,袁公不忍刘虞被杀,便派出一支精兵,救下了刘虞。事后,公孙瓒自领幽州牧,并为这事与袁公恶交,还挟持了朝廷使者,得到了总督北方四州的授权,成为表面上北方最强大的诸侯之一。而袁公则上书,任命刘虞为平原相。说是平原相,刘虞却可看作是青州牧——嗯?小先生?小先生?你怎么了?”
诸葛亮一动不动,目光似已呆滞。
陈登喊了半天,才把诸葛亮喊回了神。
微微一颤,诸葛亮轻声地赞道:“袁公……确乃一代北主也。”
“是啊!”陈登也附和地唏嘘,“袁公虽与公孙瓒敌对,却与刘虞交好,而刘虞亦是汉室宗亲!北方四州,袁公实占其一、二,势力可见一斑——若不是徐州乃归陶公所管,登倒也愿意……”
——愿意甚么?
陈登却没说下去。
诸葛亮却心知肚明。
于是,为了加重砝码,诸葛亮忽道:“先生,你可知劝退兖州牧曹州的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