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一呆，诸葛亮呆呆地望着陈宫，惊奇于陈宫变脸速度之快：明明方才他还是一位客气而疏离的陈留县令，哪知当他听到诸葛亮的疑问之后，转眼之间就成了一名满脸寒霜的酷吏。
仿佛诸葛亮一旦答错了，就会被抓进牢里，狠狠地被施加酷刑。
眨了眨眼，诸葛亮淡定道：“小子复姓诸葛，名字，尚无字，徐州琅琊人，见过先生。”
“你……”陈宫直言不讳，“枣祗先生在哪里？——你不是他的亲戚，对罢？”
“……是的。”诸葛亮认真地解释，“出逃在外，不得不与枣祗先生商量，需要编个合理的身份。”
眯了眯眼，陈宫肯定道：“是你救了枣神先生？——你是曹公的人？”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诸葛亮痛快地承认道：“小子是曹公的说客，替他游说兖州的文吏们。”
“你怎知老夫就一定向着曹公？”陈宫冷笑了一声，“老夫早已改投了温侯将军。”
目光一闪，诸葛亮敏感地察觉到陈宫称呼吕布为「温侯将军」，而非「主公」或「新的主公」——“先生当真要投温侯将军？……为甚么？您不是曹公麾下的幕僚么？”诸葛亮一点也不惊慌，反而条理清晰地反问，“边让先生和荀谌先生，甚至枣祗先生都说过，先生您投降吕布将军，一是为了保住陈留不被战火燃烧，二是暗地照顾枣祗先生，三是看准时机，与曹军作内应！如今，你却说叛于曹公？这实在不可取！”
挑了挑眉，陈宫意外地打量诸葛亮，似是压根没料到诸葛亮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来——若是寻常人士敢当众地这样揭出，不必他来提醒，对方早就被杀或被关进大牢了……陈宫眸光一转，问道：“那依你之见，老夫该当如何？”
“当然是响应曹公的号召，与曹宫汇合任城，与吕军一较高下。”诸葛亮毫不迟疑地说。
“哈哈哈哈——”陈宫听罢，大笑起来，“你这小子，真是有趣！你凭甚么以为，老夫会按你的要求去做？你可知道，只要老夫愿意，随时把你抓起来，按照张细作处置。”
“如此说来，先生是想与曹公彻底地决裂，是么？”诸葛亮冷眼地盯着陈宫。
陈宫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老夫想要怎么做，何需你来安排？”
诸葛亮道：“小子已与边让先生、荀谌先生他们商量过了，待到七月二十五日的时候，就是两军交战的那日——那时，他们都会领兵集聚任城……此是最后一次向曹公表明忠心的机会，错过了，就真的没有下一次了。敢问先生不想助曹公一臂之力么？”
陈宫：“……”
陈宫语塞，一时无话可说。
诸葛亮则快速地思考：明明他救出了枣祗，也说服了边让先生和荀谌先生——照理儿说，这陈宫应该也会接受曹军的号召才对，为何……？
“先生反感曹公么？”诸葛亮主动地询问。
——想一想，想一想陈宫叛变曹操的理由：一是杀了边让等数位兖州名士，令人心寒；二是急于吞并徐州，顺便借报父之仇而屠杀徐州，导致曹操本身的名望大跌；三是吕布正好没谋士，且愿听从他的意见……
现在，前两者的矛盾已经没了，至于第三条理由么？——转了转眼珠子，诸葛亮道：“先生欣赏吕布么？”
陈宫：“……”
陈宫一言难尽地瞅着诸葛亮，依旧保持沉默。
诸葛亮终于恍然，说道：“原来先生既不看好曹公，亦不看好吕布将军？”
陈宫：“……”
“呵～”陈宫轻声一笑，终于开口了，“不是——曹公要比吕布好些。”
“那……？”诸葛亮适时地流露一丝迷茫。
陈宫不语。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答案：陈宫性情刚直，也足智多谋，但他……小心眼儿！
本来，是他最先看好了曹操，说服了兖州吏员，迎接曹操入兖——是以，他才是曹操麾下的第一谋士！
但是！但是，却出现了荀谌……以至于曹操重视荀谌，更甚于他陈宫！
这这这……这到哪儿说理去？
是他最先投奔曹操，但曹操却最看重荀谌，他反倒被曹操渐渐地疏远了……陈宫他委实不大甘心！
因此，当兖州丢失，而曹操却不着急。
曹操并非无家可归：徐州归了曹操，而曹操能在徐州落脚……并且，曹操不是兖州人，而他陈宫却是地地道道的兖州人——总之，作为兖州人，陈宫心心念念地希望兖州不被他人占据，但观曹操，居然安然地留在徐州，却只派几个将领占据了兖州一座城池，这实在令他难受！
莫非，曹操不想夺回兖州么？
陈留是他曹操起家的地方，甚至连他的家小也在此，他却一点也不急么？
不得已，陈宫认为曹操太过墨迹，便干脆地任凭自身的手段，先护下陈留再说——事实上，他最先假投吕布，是为了率先地获得吕布的信任：只要吕布信任他了，便能将陈留交给他管理……
他成功了。
吕布真的把陈留交给他暂管。
于是，他稳稳地踩着一条平衡丝线，态度不偏不侪，成功地护住了陈留。
许是他护得太稳，忙于处理文务，一时又忘了曹、吕正在对峙——因而，他乍一瞧见诸葛亮前来，劝他去站队，他又有些迟疑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何想法。
或者，吕布没有为难他，没有他想像当中那般不靠谱儿。
亦或者，他看着年少过了头儿的诸葛亮，微微地吃味和妒忌？
“先生，曹公离不开您！”诸葛亮突然说，“就在小子离开徐州，前往兖州的时候，曹公再三地赞美您，说是多亏了您，才能保住他的一家老小……陈留这边有您在，他很放心。”
怔了一怔，陈宫盯着诸葛亮真诚的脸孔，终是忍不住地哂笑，却叹道：“你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