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从前的事,我早就看开了,就是暂时心中还没念着,时间久了总是消磨殆尽了,公主不用替我劳心。”
她顿了片刻又道:“倒是你,就快成婚了,自己怎么一点也不上心,民间都传你爱慕的是孟大哥,为了两国才下嫁乐准。”
秦栗一听皱着眉头,肃穆道:“这些人是闲的吗?没事净知道造谣,是嫌话本子情节不够跌宕起伏,自己偏要想象出一部虐恋情深大剧来。”
姜昕诺见她胸口起伏,义愤填膺的模样,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管旁人怎么说,我现在可是半点也不在乎了。”
秦栗一听,又扭过头去看她,她眼眸中果然带着几许的暗淡,心下又一起怒意。
落可儿这时脚步不稳地进来,秦栗见状道:“怎么了,走路也不当心些。”
落可儿瞥了姜昕诺一眼,支支吾吾道:“姑娘,孟将军今日也进宫来朝贺了。”
秦栗拧了拧眉,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我知道,怎么现在提起他了,这个时辰他应该出宫了。”
落可儿才续道:“孟将军听闻姜姑娘回来了,又知姜姑娘一回来便进了宫,又急急折返回宫,这会正在外面等候,说是求公主,让他见姜姑娘一面。”
姜昕诺面上淡然,心中却骤然一缩,拿着茶盏的手微一顿,险些掉落。
秦栗怒意涌起,喊道:“他居然还有脸面来,”她摆了摆衣袖,“不见,让他走。”
姜盺诺见秦栗发火,忙伸手去拉了拉她的衣袖,“别生气了,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秦栗低眸去看她,紧握住姜盺诺的手,“盺诺,就算他记忆回来了,他如今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你还不要与他有所来往了。”
秦栗不只是怕姜盺诺名声有损,更怕她万一真狠不下心来跟孟辉生断干净了,徒增是非。
姜盺诺仰起脸庞,淡淡笑着,“我心中有数,他从前待我是真心的好,我们两家也是世交,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倒是叫人看笑话。”
秦栗一深想,这样避着,说不定拢西城中又会传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来,让人话柄,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何必叫姜盺诺难做人。
秦栗叉着腰,忿忿道:“叫人把孟将军请到偏殿去,我一会去打发了他。”
落可儿屈膝后,便匆匆出了殿中,没过多久,又赶了回来。
秦栗见她犹豫不决,直道:“什么事,直说了吧,是孟将军在闹吗?”
落可儿摇了摇头道:“不是,方才我出去迎孟将军去偏殿,可才一转头孟夫人也跟着来了。”
秦栗炸毛,一拍案起,怒声道:“他们夫妻两个一同来,这……这不是传说中的火葬场吗?”
她忙对着姜昕诺道:“昕诺,我先叫人送你出宫。”
姜昕诺摆了摆首道:“既然都来了,那我便随公主一起去看看吧,左右这些事情都是要说个清楚的。”
秦栗见她坚持,只好点了点首,又俯身到它耳边道:“你一会可要忍住了,千万别没出息。”
偏殿中,孟辉生坐在椅子上静默着,忽然一位宫女引着骆可滢进了屋内。
孟辉生以为是姜昕诺来了,忙站立,在见到骆可滢时,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喜色黯淡了下去。
他微蹙了蹙眉,低声道:“我不是叫你陪着母亲回府里去吗?”
姜昕诺捏着帕子的手握紧了,她脸色煞白,勉强地迸出了一个笑道:“是母亲叫我跟过来看看,公主即日就要同都域的乐将军联姻。”
她顿了半晌后,咬了咬下唇,续道:“先前我们成亲时,公主去闹过了一回,如今外头都传着你和公主的事,母亲也是怕惹人非议,才叫我一同来的,官人还是……注意些的好。”
孟辉生听着她柔弱的声音,心中一紧,轻声道:“我不会忘记我答应过你的事的,你先回去吧。”
骆可滢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福了福身,道:“好。”
正要转身之际,秦栗拉着姜昕诺踏了进来,秦栗见着骆可滢眼中还残留着未压下的晦暗,扯了扯唇角,冷淡道:“孟夫人怎么准备走了,是不是我殿中的下人们招待不周。”
骆可滢忙欠身微行礼,秦栗轻摆了衣袖,示意她免礼,着急径直拉着姜昕诺的手,走到殿中坐下。
孟辉生见到姜昕诺有一瞬间的恍然失神后,眼中涌出了多少异样的情愫,欣喜、激动、落寞、无奈。
骆可滢心中咯噔了一下,孟辉生所有的情绪她全都看在眼中,她方知原来跟秦栗一起进来身穿梅花纹纱袍的姑娘就是孟辉生心心念念的姑娘,他在夜里时常唤着的姑娘,她手里的帕子捏得死死,并未退下,而转身重新踏回殿中,坐在了孟辉生的身边。
秦栗心中哀嚎,面上却十分自若,抬了抬手,命人上来奉茶。
屋内一时间静谧得异常,唯有宫女们上茶发出的声响。
姜昕诺自顾自的捧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茶,秦栗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孟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我殿中。”
孟辉生视线落在姜昕诺身上,片刻都没离去,秦栗无意间看见他腰间配着的玉佩,竟是他大婚当日,秦栗亲自送还的那枚,心下不禁暗骂,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孟辉生收回了神,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唐突,客气道:“听闻公主即日大婚,特来恭祝。”
秦栗耐着性子客套了几句,骆可滢忽然开口道:“这位姑娘便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姑娘吧。”
秦栗微愣,半晌才想起,全城瘟疫横行时,姜老爷捐了不少银子,司徒晟便封了个礼部侍郎的虚职给他,这骆可滢没事提这件事,多少是有些嘲弄之意。
秦栗挑了挑柳眉,她自己都是罪臣之女,有什么好得瑟的。
姜昕诺轻放下茶盏,面色自若道:“是的,孟夫人。”
秦栗一股恶气涌了上来,眯起了眸子,扬笑拉起姜昕诺的手,道:“孟夫人还不知姜姑娘是我手帕交,”这话颇有维护之意。
孟辉生往着脑海中略闪过他和姜昕诺从前的事,忍着心中不断翻滚的情绪,艰难地启了启唇道:“听说你随着姜伯父出海经商了,可还顺利,途中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姜伯父身子骨可还硬朗。”
姜昕诺眉毛微颤,轻声道:“途中一切安好,我父亲身体康健,多谢公子挂念。”语气冷漠客套,生生刺痛了孟辉生的心。
秦栗抬了抬眼皮打量了姜昕诺,见她眉眼处一片的冰冷,心下才缓了缓气。
骆可滢眼眸中染上了冰霜,她端笑道:“姜家与孟家是世交,从前……”
她停顿了下,眸中忽地尖锐了起来,道:“从前两家还定过婚事,以后也应当多多来往才是。”
秦栗心里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无比地佩服这位孟夫人,场上都要尴尬成什么样子了,她还要把从前的事,放到明面上了说,这不是等于给三个人心口上都插上一刀子。
姜昕诺心中释怀,不在垂目,抬眼与骆可滢四目相对,缓道:“从前两家确实往来交深,只不过日子久了,许多东西都变了,姜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孟家却是书香世家,朝中显耀,姜家实在是高攀不起,这往来的事,还是作罢吧。”
骆可滢面上难堪之色渐显,孟辉生更是心痛难于言表,秦栗心底舒坦了不少,姜昕诺堵起人话来比她也不差,从前怕是被礼仪给禁锢住了,今日倒好,索性破罐子破摔。
骆可滢极力去化解心底的恨意,松开凝住的眉,笑道:“姜姑娘何出此言,从前的事,却是我们孟家对不住姑娘,往后更该好好补偿才是。”
话刚出口,还不忘一眼柔情地看着孟辉生,甜道:“官人说的是不是。”
孟辉生眼中全是姜昕诺,默不作声。
姜诺感觉自己像是吃了苍蝇般恶心,心下起伏,不禁道:“姜家与孟家没有什么对不住之说,虽是孟家退了姜家的亲,但我姜家大度得很,不会放在心上的,只要孟夫人不要时刻放在心上就好。”
落可滢嘴角微一抽搐,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秦栗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挑眉道:“孟将军、孟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我饿得早,要用午膳了,小厨房做的东西粗鄙,我就不留两位了。”
她笑盈盈朝外喊道:“可儿,替我送客。”
孟辉唇上翕动,却愣是没发出半句声音,一旁的骆可滢捏了捏他的衣角,小声道:“辉生,我们也应当回去了,父亲母亲会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