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吴谋眉头一皱。
被这么明显的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齐怀瑾的声音更抖了,但他还是坚持地说道:“导演我能先上个厕所吗?”
他也不想的,但是跟影帝对戏的压力太大了,吴谋又一副不大满意的样子,齐怀瑾只觉得刚刚进门后灌下的两大杯柠檬水正在疯狂地在膀胱处刷存在,逼着他不得不触吴谋的霉头。
“去吧去吧。”吴谋还能说啥呢,这孩子都抖成振动模式了,总不能不让他去解决生理问题吧。也刚好,他可以趁着齐怀瑾离开的时候,和谢峻茂谈谈对刚刚那段的看法。
等齐怀瑾解决了问题,一身轻快地回来的时候,直觉让他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齐怀瑾只好暂时把这个感觉搁置一旁,闭上眼睛开始酝酿下一段戏的情绪。
看见齐怀瑾睁开眼睛后截然不同的眼神,吴谋和王星宇都贴心地保持安静,把舞台让给齐怀瑾和谢峻茂。
温峙一直知道易扬的理想,他有着和这个大环境全然相反的天真想法,纵使江湖满是尔虞我诈,各路邪教如雨后春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名门大派却只作不闻,少林只顾念佛,武当偏居山顶,哪怕是易扬出身的潇湘,也只扫门前雪。
可是易扬是不一样的,他有着所有年轻人都不缺的热血,对不平之事总不能等闲视之,仗着身手好,杀了几个恶棍,倒也在江湖中攒了些许薄命,振臂一呼,也有几个愣头青相应。温峙一直都不很赞同,他从来不是理想主义,江湖如今这番模样,固然有朝廷插手的缘故,但也和各大门派传承断绝不无关系。
在之前,温峙无需选择,他喜欢易扬,那自然易扬做什么他都跟着。
可现在不行了。
他父亲为奸人所害,不但官位不保,甚至丢了脑袋,家中几代产业也被尽数充公,母亲本就体弱,遭此横祸大悲,身体每况愈下,只堪堪熬到见温峙最后一面,甚至连握住他的手的气力都没有,只留下一句“光宗耀祖、为父申冤”,就撒手而去。
接下来的事情温峙一概没有记忆,浑浑噩噩之间,母亲已然入土,直到看见最后一捧土盖了上去,温峙才忽然清醒,从前父母在时,他只需撒娇卖痴,父母也就顺了他的意,随他单人单骑、东奔西跑。
但如今,父母之仇,他难道能就此揭过?颜太保——害了他父母的仇人,位高权重、气焰正盛,在这朝堂之上,唯有宰相可与之分庭抗礼。
而那宰相,正欲图靠着拿下武林那群不安分的练家子,作为自己的一大功绩,反倒是太保,因为出身军中,处处阻拦宰相意图染指江湖的行径。
对错黑白、孰是孰非,夹杂在江山国运、染血人命中,已然混为一体、难以分辨。
离开了新坟,遣散掉家仆,温峙随着易扬进了一间面馆。易扬写满担忧的脸庞被缭绕的热气逐渐模糊,温峙叹了口气,心想着,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
“易扬,吃完后,咱们就此别过罢。”
“温峙,”哪怕是被白雾遮掩着,易扬那双眼睛都仿若会说话一般,盛满了悲意,“我们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吗?我愿意放下所有和你同归田野。”
温峙轻而缓地眨了一下眼,他晓得易扬的抱负,更清楚易扬现在做到了什么程度,走出去江湖中人,谁不喊一声“易盟主”?甚至他相信,在易扬的殚精竭虑下,这摇摇欲坠的武林,或许真可以再撑上数十年。故而易扬这番话,格外有分量。
但他怎么可能答应呢?母亲新殇、父亲甚至连完尸都没有,还是他前几个晚上和易扬一起在乱葬岗里偷偷翻找回来,才得以入土为安的。
生养之恩、未尽之孝,此仇不报,他何以配和恋人去过甚么逍遥生活?!哪怕赔上性命,他也得叫颜太保先下到地府里头等着。
思及此,温峙温柔而又坚决地摇了摇头,声音都不带一丝抖动,“易扬,再见咱们也许就是敌人了,到时我不会手下留情,你也不要。”
话说到此,温峙又哪有再吃面的心情,他站起来,易扬仰起头看着他,两人的眼神都贪婪地在对方的身上胶着,谁也不肯先挪开,最后还是温峙猛然后退一步,连带着沉重的木椅发出难听的拖地声,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就再也迈不出这一步,赶在情感控制理智之前,温峙毅然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OK,咔。”吴谋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莫测,但是齐怀瑾没有余力再去关注,他被彻底带入了温峙的情绪,眼泪流了一面,几乎要被巨大的悲伤压得喘不上气来。
作为一个暂时不需要去演戏捞钱的歌手,王星宇还真没见过这种阵仗。
一个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一个无声痛哭看着就苦,衬托得正轻轻拍着齐怀瑾肩膀表示安慰的谢峻茂,格外像一个正常人,王星宇几乎都要被吓出心理阴影了。
好不容易把小哭包哄得停住了流泪,谢峻茂牵着齐怀瑾的手,把他送到卧室里,让他先盖着被子。柔软的枕头和包裹住的被子可以增加一个人的安全感,谢峻茂又怕他哭太过了,一会儿眼睛痛,跑下楼去要给齐怀瑾取一个冰袋冰敷眼睛。
“小谢啊…”
虽然听到了吴谋的声音,但这会儿谢峻茂对吴谋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应了一句“叔您先等一下”,就急匆匆地带着冰袋上了楼。
也许是哭泣太过消耗体力,齐怀瑾这会窝在被窝里睡着了,哪怕冰袋碰到了眼皮,也只是移开了脑袋以示抗议,甚至没有睁开眼睛。谢峻茂小心翼翼地扶着齐怀瑾的头不让他乱动,敷了一会,直到看着眼皮肉眼可见地消下去一半后,谢峻茂才停手放齐怀瑾安心睡觉。
等谢峻茂好不容易下楼的时候,吴谋已经硬拽着王星宇叭叭很久了,实话实说,齐怀瑾的演技在吴谋眼里不过勉强够到及格线,台词功底和对镜走位一塌糊涂,但他胜在情感的传递太到位了,只看他的眼睛,吴谋几乎要觉得那就是温峙。
面对这种偏科选手,吴谋的心里还是很纠结的,他不怕在拍戏的时候需要和齐怀瑾慢慢磨,只怕磨到最后不但专业程度没跟上去,齐怀瑾的灵气也被磨光了。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备选,之前来试戏的演员里不乏达到合格线以上的演员,但是他们的表演在吴谋眼里总缺少齐怀瑾刚刚露出来的灵气。
犹豫再三,吴谋还是决定听听谢峻茂的意见,但他又怕谢峻茂这人老房子着火,被感情蒙蔽双眼带上滤镜。
“我觉得吧,”谢峻茂沉思了一会,“还是别让怀瑾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