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倒是及时止损啊,这样子一闹,”向子慕只觉颜面无存,“我……你让我在向府如何自处?”
孟以抚慰似的拍了拍向子慕的肩膀,“无妨,向府怎么说也是你自个儿的家,那些人还指着你生活呢,顶多是在背后嘲笑你两句,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大可以放宽心。再说了……”
孟以轻笑道:“……你一向脸皮厚,荒唐事也做过不少,也不多这一桩。”
向子慕抬手欲打,孟以身子微微一转,完美避过。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嘲笑向子慕的,“我的大少爷,赶紧换衣服吧,还去不去下棋了?”
临出门的时候,向子慕还特地问了孟以一句:“你看我,精神是不是挺好?”
孟以特意靠近了向子慕,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鬓如刀裁,眉如墨画,是个翩翩佳公子,嗯……把衣服穿好就更像了。”
向子慕不着痕迹地紧了紧自己的衣领,道,“这些都不重要,只要……看不出某些痕迹就好。”
某些痕迹?什么痕迹?
孟以听出了些端倪,向子慕昨天从青山村回来便喝得烂醉如泥,如今又说出这种话……
“你被人打了?”
孟以这话问得简单直接,向子慕听得却是一个踉跄,“没……没有的事,像我这种武功高强的,谁……谁敢打我?”
话到后面便底气不足,孟以心中已有猜测,也没再追问。
这一趟,应该遇上了什么大事儿,当时,他本想和向子慕一同前去,却被宸王阻止了。
这位的话,他不得不听,也不敢不听。
还记得那日,宸王换了身常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向府,郑重地告诉他,“这次去青山村,你不准跟着。”
那人的语气十分严肃,让他毫无拒绝的余地。
“她……不会有事吧?”
宸王只是一笑,“你放心不下的……至始至终,不过一个她,孟以,你真是一直都没变啊。”
孟以垂首,“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你们离生殿的,一个个都跟离生学坏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还能不知道?只是这件事……”
“……你得听我的。”
宸王面容严肃,上位者的威压无形之中释放出来。
这事儿,他还真不能胡来,关乎离生的事儿,都是大事,若他一意孤行,眼前这位指不定想着什么法子整治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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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郡主!”珠萝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跑到冷灵雨房门口,气喘吁吁道:“王爷,王爷把向公子请到府里来了。”
他,会不会是来看我的?
冷灵雨拿着话本子,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个犄角旮瘩去了。
从青山村出来,冷灵雨就一直躲着向子慕。
她于他而言,是个拖油瓶,是个跟屁虫,总之只会给他惹麻烦,关键时刻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冷灵雨和向子慕认识的时日不短了,她渐渐摸清了向子慕的喜怒,这人对她,从来只会温言奉承,可这背后,除了不屑就是冷漠。
为她撑腰,没有相信别人的闲言碎语,在假扮夫妻的时候,任劳任怨,虽然偶有口舌,在外人面前还是会以她的面子为重。
这些都没用。
因为冷灵雨都不知道。
两人假扮夫妻的那段时日,见微知著,那也是离生见微,离生知著,与冷灵雨没有半点关系。
在冷灵雨看来,向子慕还是向子慕,冷灵雨还是冷灵雨,两人全靠她一人的死乞白赖维系着一点微末的联系,只要她说要放弃,向子慕必定欢欣鼓舞,指不定还要大宴宾客、放炮庆祝呢。
珠萝瞥了佯装看书的冷灵雨一眼,又道:“向公子与王爷在对弈呢。”
对弈?
冷灵雨突然想起来。
“珠萝,我们去青山村,是干什么去的?”
珠萝叹气道:“我的好郡主诶,你终于想起来了,我们去青山村,可不就是为向大公子找围棋名士去的?”
“对呀,”冷灵雨一拍脑袋,“那你怎么没有把他带回来,我发病了,难道你也发病了?”
“郡主,那人死了。”珠萝道。
“死……死了?”
珠萝早就想好了措辞,“对呀,那个人,是个神经病,在青山村里人尽皆知,整天想找人把他打死,后来,我们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好死不死的,正好就出现了那样一个人,然后……他就死了。”
石囚的存在,没必要告诉冷灵雨。
这是她与离生的共识。
死……死了?!!
“完了,完了!”
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冷修远正好晃着折扇进来,叫了两声“姑姑”,没得到任何回应。
珠萝唉声叹气,只道,情之一字,实在太伤人。
冷修远似是心情极好,往日,不说是见到向子慕,就算是听到向子慕的名字,他都恨不得抡起袖子把向子慕揍一顿。
这是个孝顺的侄子。
这一点值得肯定。
直到有一次,珠萝善意地提醒他,“大公子,就您这三脚猫的功夫,咱还是别出去瞎显摆了。”
这话倒不是贬低,只是不想让冷修远再去自取其辱。
这大公子,表面看着英俊潇洒,一看见人家提着把锃光瓦亮的大刀,那腿软得比谁都快,回来能尿一晚上的裤子。
虽说……这是大公子十四岁的“光辉事迹”,但是在辰王府里,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珠萝,姑姑这是怎么了?”
珠萝还没回答,冷修远便自顾自地答道:“也对,碰上向子慕,姑姑一直都这样。”
“……不过今日,一定是个大喜的日子。”
珠萝看着冷修远。
“他和殿下约了下棋,若他今日能赢,便能够提出一个要求。”
要求?
向子慕还能有什么要求?
“大公子觉得……向公子赢定了?”
冷修远哼了一声,“我倒是希望他能赢。”
“不如……我和大公子打个赌?”
“赌什么?”
“我赌向公子一定输。”珠萝胸有成竹。
“赌注呢?”
“赌注……若大公子输了,就要倒立半个时辰。”
这是什么奇怪的赌注?倒立?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成。”冷修远毫不迟疑。
冷灵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人在这房间里踱来踱去,冷修远和珠萝就听到她一个人嘀嘀咕咕的。
“爹爹把他找来就是下棋吗?不会是要退婚吧?”
“不会不会,他答应我的,这还有一个多月呢。”
“怎么办呢,他要怎么才能喜欢我呢。”
素来被宠得不知天下事的郡主,就这样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个时辰。
她想去看看向子慕,又怕他不愿见她。
万千思绪转了好几圈,终是决定在这房间等他。
珠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业绩……冷灵雨这对儿成不成,还有待商榷。
不过这冷修远……珠萝屈指一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的红线系得挺牢。
这呆子,整日去寻花问柳,拈花惹草,直到今日,竟还是完璧之身!
正经的红线不去抓,倒是捣鼓出了一大堆的线头,怎么着,线头不用她剪的,就知道惹事生非,一点正事儿都不干!
心里怨气横生,珠萝面上还得装着心平气和。
他一直拿眼睛去瞧那位尊贵的大公子,摸着并无胡须的下巴静静打量,给冷修远明着送了好几段秋波,饶是冷修远身经百战,也不禁被她瞧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小丫头,平时看着就古灵精怪得很,姑姑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少不了她的怂恿,偏偏姑姑最爱她伺候,否则如今冷灵雨房里哪还轮得到她。
刚和他打完赌,怎么现在又用这种眼神看他?
珠萝用手掩了嘴型,问冷修远,“大公子,闲花去哪儿了?”
眼睛不自然地瞥向一旁,“闲花,闲花去哪儿,我怎么知道。”
“我听说,大公子给闲花做了一身新衣裳,让她去天香阁取。”
眼看心思被人点破,冷修远也不慌张,“那衣裳,是我给缀锦楼的小青做的,只不过没说清楚,多做了两件,殿下常说,人贵节俭,我只是不想浪费了这做衣服的银子,才将它给了闲花。”
珠萝看破不说破,“原来如此,可惜……”她故意顿了顿,等着看冷修远的反应,果然,一向漫不经心的冷大公子默默竖起了耳朵,“她素来不喜红色,说是取回来就送我了。”
冷修远瞬间脸就沉了下来,却又不想被珠萝看见他这狼狈模样,便将脸转向一边,“她愿送便送,这衣服我既然送出去了,当然是任她处置。”
珠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对,我猜大公子并不缺这一件两件的女子衣裳,毕竟幽州的人都知道,大公子可是红颜知己遍天下,以后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想必闲花应该也不会将它放在心上的。”
冷修远挤出一抹笑,“当然,本公子看着也不似那专情之人。”
“那……”珠萝故意拖长了尾音,“奴婢有一件事想请大公子帮帮忙。”
“说说看。”
“听说啊,闲花那家里人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按理来说不是什么大事,那男子与闲花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我毕竟也算是与闲花朝夕相处的,她未来的丈夫我自然也要去看一眼,只是,我阅历尚浅,一双眼睛也看不出来一个男子到底是好是坏,所以想请大公子帮着瞧瞧。”
“这有何妨。”
冷修远一挑眉,一点头,便算是应了下来。
闲花暗笑——
成了这一对,再促成五对,这剩下的功德就要完满了。
宸王府的花园里摆了一局棋。
向子慕一身冰蓝色的锦袍,雪白的滚边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与头上的翠玉冠交相辉映,衬得向子慕的五官极其俊俏。
以前他总是吊儿郎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今日坐在这里,倒是规矩得很。
孟以站在后面,狐疑地看着他。
今天,好像格外地人模狗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