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生现在才算明白,方才那一出,只是这个落魄小姐对生命最后的挽回,她本就不想活了,也不是真的想拖着冷灵雨为她陪葬。
她只是想为自己找个借口。
找一个,顺理成章的,让自己坦然去死的借口。
离生接着问道:“你是否还有心愿未了?”
离生做神做得太久了,早就已经习惯了将自己摘出俗世之外,然后冷眼旁观。
可看见冯若盈这样,她还是会有心痛地感觉,飞升之前,她也是死过一次的,那些记忆被她藏得很好,在角落里已经快泛黄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得她以为……自己好像生来就是神,生来就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
冯若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说: “我做了几个风筝,给……”
离生就看见她的手朝东南方轻轻一指。
那个方向是一座同样破败的寺庙,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给谁,她没有说完。
离生用自己残存的神识查探了一番,发现那个寺庙常年闹鬼,经常在半夜传出桀桀的笑声,像是七八岁的孩童的,又似七八十岁的老妇人的,雌雄莫辨,长此一来,那个地方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酆都鬼狱”。
离生神魂飘回,她方才离了冷灵雨的身体片刻,顿觉头昏脑胀。
谁让她是个司命星君呢,若是眼睁睁看着凡人在她面前心怀怨恨离世,就太不符合她作为一个天界之神的职责了。
算了,就去那个破庙看看,帮她了了心愿。
不过。
她都在这儿折腾了快一上午了,怎么向子慕和孟以还没来?
她就不相信,一个大活人生生不见了,这两人一点也没有察觉。
离生啐了一口血沫出来,那口瘀血压在她心口半天,此时终于吐了出来。
凭心而论,这个冯若盈确实是个可怜人。
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一点没错。
当她对冷灵雨生出杀意的时候,她就该知道,她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离生靠着墙半蹲下来,以膝抵地,神情痛苦。
“我跟你们讲,要不是本公子手下留情,你们早就尸骨无存了,好狗不挡道,快给我滚开,别逼我下狠手。”
五六个黑衣人将向子慕围在中间,向子慕鬓发散乱,怎么看不像个翩翩公子,偏偏此时还死撑着最后那点富家子弟的架势,不肯认输。
他与孟以发现冷灵雨不见了,便派了人出去找,结果一点痕迹也无。
要回去与孟以汇合时,就遇见了这拨人。
这些黑衣人,与以前杀气腾腾地要取他项上人头的杀手不同,与他们对招,每个动作看起来都是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却如千斤压顶般沉重。
况且,他们在人数又占了优势,向子慕一面忙着应对这些人的杀招,一面又要防止观战的人钻他的空子,半个时辰了,他一点好处没落着。
虽然他并不是那种温润如玉的无双公子,但也没谁能将他的伪装击得粉碎至此。这件蓝色锦袍,从昨日穿到了今日,就算普通,也是他的东西,如今叫这些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人划拉得伤口淋漓,血色满处,看得他很是心疼。
“各位大哥,就算要我死,你们也给我留个体面点的全尸啊,我那些祖宗要是下去见到我这副模样,不得气得爬上来找你们算账啊。再说了,你们早晚也是要去下面的,到时候,一个讲不和,就要刀光剑影的,这样多不文雅。”
黑衣人看着向子慕绞尽脑汁搜罗出来的求饶言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身上陡然泛出幽黑的骇人光芒来,其中一人阴恻恻地说道:“放心,我们到不了地狱的,那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兵器,刀、剑、棍,一样都没用。
那双手,就是他们最趁手的利器。
今日艳阳高照,是春寒料峭里难得的好日子。
可向子慕并不想,死在这样一个好日子里。
“既然如此,各位大哥就容我留个遗言吧。”
向子慕颓丧垂首,似在斟酌言辞。
那些人果真站在原地没动。
只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自信。
向子慕,今日,逃不脱他们的掌心。
“我想……”
向子慕蓦地抬眼,双眸如寒风凛冽,抬手间“噔”的一声,五枚薄刃齐齐飞出,似长了眼般,分别射向五个人所在的位置。
五人皆非等闲之辈,仅是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
“噔噔噔噔噔”
五枚利刃泛着寒光,狠狠得扎入地面。
只要这一个瞬间。
向子慕身形利落地翻滚出去,正好逃脱了几人的包围圈,也不站定,拔腿就跑。
“该死!追!”
向子慕不敢回头,那几人就似鬼魅一般,怎么也甩脱不开,跟在他身后阴魂不散。
本来几个人还存了戏耍的心思,被他那五枚利刃一激,身形加快,好像能乘云驾雾一般,转瞬之间就要触到他的衣摆。
完了完了!
向子慕刚才经历一番与他们的打斗,他心里清楚地很,那些人随便拎出一个来,他都不是对手。
之所以拖了这么长时间,全靠他舌灿莲花,将那些人蒙得晕头转向。
如果真枪实战地对上,他连一招都躲不过,就要命丧于此了。
早知如此,就该多带些人出来的,要是此次能逢凶化吉,他下次出门,一定得浩浩荡荡地带一大群人才行,就算打不过,也能给他时间逃跑不是。
他就不懂了,他家不就是有钱了点,幽州城富豪那么多,怎么就盯着他一个人不放呢?
脚下的步子没有放缓,向子慕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仿佛已经听到了死神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