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四)
偲芳祥琼2020-04-20 10:423,623

  运弛冰凉的嘴唇触碰被泪水浸染的胡桃的咸涩的嘴唇时,已经分辨不清是自己在颤抖还是胡桃在反抗,她只是觉得两人好像变成了一个人,这样融合成了一体,泪水隔在两片唇之间,没有香甜的喜悦,只是苦涩的接触。

  运弛从床上坐起,唇上的麻木还在继续,胡桃轻轻拉住运弛的衣角,抽泣还是没有停止。

  即使在一起,朋友依然是朋友,一切的话语只是安慰,不会演变成任何让人期待的力量。

  运弛从胡桃公寓出来时已经傍晚,今天的胡桃夹子已经做足了吧!或者对于运弛来说,这样的胡桃夹子已经满足了。曾无数次被心爱的人抱在怀里的胡桃夹子只为最后击碎胡桃的一瞬而活,但如果爱上了胡桃,除了生命存在变得毫无意义,连心爱的胡桃也会离开。一旦接受了胡桃,就必须接受爱人之死。

  她不停在童话与现实中徘徊,她的人生注定要逃不开被命运捉弄。

  她甚至憎恨如此风平浪静的世界,这个对别人来说极为普通的早晨,外婆急促的呼吸似乎是什么来临的前兆,她知道外婆可能无法坚持到这个圣诞节了,但运弛仍然帮助外婆支撑着,或许把那另一个外婆的支柱找到,外婆会安乐轻松的解脱吧,但她绝不要外婆就这样为了悔恨和自责而死去,她要外婆继续维持着那薄如蝉翼的生命,只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这个可以证明自己是幸运和勇气象征意义活下去。

  “小弛,外婆她……”胡桃果然来了,绯红的脸颊表情哀伤,声音中不稳定的颤动在带动着整个空气都是一种焦急和无奈。

  “刚刚醒来。”运弛平静的回答。

  “这样就好。”

  “对,这样就好。”

  “外婆,我叫胡桃。”胡桃坐在运弛身边。

  “瞧,她就是胡桃,好好看看她。”

  “真漂亮。”外婆慈祥的脸上泪珠滑落。

  “外婆手里的照片的人是外公吗?”胡桃指着照片问。

  “不,是我爸爸。”运弛温柔地抚摸着外婆的额头。

  “很帅。”胡桃继续说,“外婆,他好帅。”

  外婆无力却认真地点点头。

  运弛听着“外婆”从胡桃嘴里自然的流出,嘴角竟浮现出笑容,这个微笑如此发自内心,却又如此不切实际,外婆可能也在等待这样一个笑容吧,只是她的笑已经让人无法辨认。

  “小弛别哭。”胡桃摸摸运弛的头,“外婆会好的。”

  夜晚异常阴冷,望着外婆又要合上的双眼,运弛的恐惧支配了她的身体和心灵。她只能紧紧贴着胡桃的身子,泪水浸湿了她接触的一切,她多希望这个夜晚永远都不要结束。

  胡桃身体的香气被泪水的苦涩围绕,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心已沁出汗水,胡桃口中不断重复着“别怕有我”,运弛都牢牢记在心里,因为她知道迟早这四个字对于她来说也会变成奢侈的。

  *

  学校生活仿佛正常的有些压抑,少年们活泼地讨论着残酷的社会,天真地阅读着新闻中的各种丑闻和死亡,日复一日,从被毒辣的太阳晒到乌黑的臂膀,到瑟瑟发抖中奔跑着的落叶,如今的雪花已经不期而遇般从天而降。已经没有人感叹时间的飞驰,只是会叹一口气,然后又继续自己所谓意义追逐。

  运弛也在其中,只不过她的追逐却是无休止的自我战斗。有意义的日子在一天天临近,仿佛也变成了自己追逐的成果,当运弛想炫耀般稍微停下脚步时,她却发现一切都已经太晚,她追逐的东西早已不存在了,自己太迟了。

  那天回到家时外婆的身体已经冷掉了,运弛很想知道外婆离开的时候是否安详,是否心怀悔恨或许是羞愧。

  想着一直以来外婆所承受感情,那是一种畸形的想念和爱恋。和女儿的恋人生下了孩子,和亲生女儿断绝了关系,最后的唯一愿望可能就是默默把自己的小女儿当做孙女来养一辈子。

  运弛在想如果那天没有翘课去“秘密基地”同童年的记忆作最后的道别,这个秘密永远只是被“外婆”两个字所代替?那个秋季萧条的午后,躲在树后的运弛听着身后隆隆的建筑拔地而起的声音,瞳孔里是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

  女人和老人在重复过去的故事:老人与女人的恋人相爱,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样的羞辱我才不要!我们不是已经断绝关系了吗!”

  “这个孩子我一直当做孙女来养的。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

  “赎罪。”

  “那也让我……”

  “不必了,你是我的母亲,我不想让你赎罪。我原谅你。”女人淡然地说着,可眼神中的话语却透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犀利。

  “啊,黄花,突然开放了!”运弛看到草地上的一抹黄晕,心中欣喜了一下。

  她猜想外婆和这个所谓的姐姐八年前在此地“断绝关系”的场景肯定没有黄花陪衬,因为外婆只有在盛夏的那天精神才特别脆弱。

  运弛透过高傲的少妇和佝偻的老妪之间看到渐渐增多的黄花,风吹过时,花随草动,身上早该添衣的自己却依旧是短袖打扮。

  对于爸爸,只是局限于照片中那阳光的笑脸。两个都深爱着爸爸的女人正在洋楼即将竣工的秘密基地里寂寥地沉默。

  那时,建筑的身后一个双马尾,天蓝色的少女飘然而过。

  这便是第一次见到的胡桃,一个注定不属于她的人,这样一个灵魂,可以装在洋娃娃里的童稚之灵,亦可装在胡桃夹子里的勇气之魂,都是带来幸运和美好的宠儿。深深地深深地,想念,爱慕,占有的冲动,会因为导火索而染成熊熊大火,最终灰烬是无知和挫败的泪水。运弛只能注视着她精致的脸颊,这种无上光荣使运弛迷失了自我。如果毁灭的前兆是无休止的自我战斗,那就这样结束一生吧!

  运弛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个地方,厚重的铁门中关的不是自己的公主,而是被恶魔附身的冲动。她真的害怕自己这个夹子会把心中的公主给夹得遍体鳞伤,在那之前只有毁坏自己的夹子,死亡也好,消失也好,只要这份感情不在,公主就会安全,就会回到现实世界,就会变回那个平安夜收到礼物欣喜若狂的少女,只不过礼物不再是胡桃夹子,而是更加真实的肩膀。

  洋楼上灯光零星,两个交错的身影在运弛眼前一闪而过。胡桃最爱的妈妈,自己的亲生姐姐,以及那个只是见过一次面的胡桃的爸爸。

  “我外婆死了。”

  当这句话在把半个小时前说出时,原本是对女儿好朋友般亲切的微笑突然转变成了对自己亲生妹妹不应该存在的厌恶和恶心。

  沉默被叹息带到了风中。那种报复的快感在女人的脸上变成演技拙劣的粉饰。

  “终于结束了。”异国男人深沉地声音在运弛耳畔响起。他拥着妻子,看不出任何表情。

  走出洋楼的运弛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只是默默躲在男人的车旁,看着他们洋溢着节日的欢快的步伐,踏上了未知的路程。

  “终于解脱了。”

  “去给胡桃买圣诞礼物的时候,顺便也为妈妈祈祷吧。我惩罚了她十七年。”

  “她同样也折磨了你十七年。”

  车子隆隆作响开始跑动,洋气的风与灰尘把树杈冻得“沙沙”作响。

  运弛看着光秃秃的树杈,又看看有些枯黄的草坪,原来当时看到的根本就不是黄花,而是枯黄的落叶。运弛嘲笑着自己这十来年的误解,直到现在,误解刚被解除出一切都无法挽回的苦涩和嘲弄让运弛筋疲力尽。秋天,那广阔的天空,奔放的性子,是胡桃代表的心灵支撑。

  汽车前行开始变得奇怪,异常的声音响起时运弛已经坐在了铁门前一动不动。

  雪花从天而降,本该添衣的运弛依旧一件单衣,她举起手,接住雪花的一刹那,汽车的声音仿佛突然消失,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浓烟滚滚,火光四溅。

  “我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冬天,只是活在夏天和秋天的轮回中。”运弛身子有点僵硬。

  “小弛!小——弛——”

  ——好熟悉的声音!

  “小弛,你怎么了?”

  ——是我的胡桃啊!

  “外婆真的去世了。”

  ——胡桃,她真的是你的外婆哦。

  “小弛,你快起来,不要睡在这里!”

  ——胡桃温暖的身体,她正在抱着我啊!

  “胡桃……”运弛吃力地摸摸口袋里冰冷的汽车刹车零件。

  “什么?小弛,快醒醒!”

  “对不起,我……爱你。”

  胡桃眼泪决堤,她用尽全力抱着运弛,但对方冰冷的身体无法给予相应的回应。

  胡桃望着前方滚滚的浓烟,刚刚电话里奇怪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

  “爸爸现在去给你买圣诞礼物,猜猜是什么?”

  “肯定又是胡桃夹子吧!”

  “我女儿真聪……啊——”

  电话里传来的闷雷声打断了短暂的对话。

  胡桃突然停止了哭泣,她坐在运弛从运弛口袋里取出有些冰凉的手,紧紧抱在怀里。

  “小弛,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乐园吗?就是那个仓库,我曾经在那里见过外婆照片上的男人,原来他生前是那么帅气啊!可我见到的却是他又臭又脏的尸体。”

  只有风声夹杂着火星在空中摇曳。

  “小弛,你知道吗,我和学长最大的秘密。”

  胡桃轻轻吻着运弛冰冷的唇,“就是我爱你。”

  *

  “沃夫杨格先生,您现在可以正式以唯一继承人的身份,继承您父亲的遗产,包括他所持公司83%的股份,总资产为3.5亿马克。”

  “转入我中国账户吧。”

  “您中国的名字是?”

  “沈箫。谢谢您,律师先生。”

  作话:

  自此,第二卷《剧中剧》也结束咯!关于为什么没有《落日余晖》的故事,我暂时还有想好要怎么写,亲情对我来说,是最想挑战也最难完成的部分,等我想好了,我会更新哒!

继续阅读:余念的故事:漂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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