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一片沉寂，只有乔元抽烟时吸气吐气的声音在回荡着。
而她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从屈指可数的几个烟蒂，变成了数十个。
“乔元，你到底怎么回事？”
身侧的一个落地镜里忽地多了一道身穿黑色旗袍的身影，听着这怒气满满的声音，乔元甚至都不需要侧眸去看，都能想象到乔元镜此时的愤怒神色，“我才警告过你，我们的人里出现了叛徒！可你非不当一回事，现在好哇，被她跑了，我看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罢，乔元的脸色就又沉了几分，深深吸了一大口烟，缓缓吐出，一声不吭。
“乔元，你可别说我这次没有向着你。”
地面上，影子的下半身部分忽地就变得蓬松了，紧接着，显露出来的是一身黑色复古洋装的乔元影，“从一开始就是个白送的人，你这都能让她给跑了，你这次是真的太离谱了。”
虽不同乔元镜那般怒气满满，但从乔元影那冰冷的声音之中，乔元还是听出了猛烈的埋怨与嘲讽之意的。
“出了事就只会说我，那你们呢？”
又闷闷地吸了一大口烟进嘴里，乔元的脸色沉到了极点，忽地用力把烟蒂按压在烟灰缸里，以表达她此时的不满！
“我们？”
听罢，乔元镜和乔元影不禁笑了出声来，不约而同地说道：“乔元，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我们’的本体呀？”
“既然知道，那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乔元冷声一声，猛地一抬手，直接就把烟灰缸扫落在地上，厉声喝道：“识趣点就闭嘴！别忘了，我是本体，而你们只不过是我制造出来的灵体罢了！只要我不想，你们就别想再在这个世界上多待一秒！”
突如其来的暴怒让乔元镜和乔元影都怔了一下，谁也没有说话了，只默默地后退着，身影逐渐消失在镜子和影子之中。
啪、啪啪——
几道听起来极为嘲讽的鼓掌声让乔元刚压下去的火气即刻又冒了上来，她正要发作，却见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而眼下，一名头戴黑色纱网礼帽的金发女人正依靠在门框上，微微歪着头看着她，似火红唇勾出一抹冷艳的笑容来，“哟，这么大火呢……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惹了乔元小姐呀？还是说，乔元小姐看见我来，所以不高兴了？”
乔元怔了一下，愤怒立刻就消失殆尽了。
这个人，她认识。
“你这话就过分了，佐伊……泰勒。”
望着眼前这个身材窈窕、妩媚动人的金发女人，她眯了眯眼，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似的，但很快，就礼貌地笑了：“不对，我应该说，‘好久不见了，佐伊·安德鲁’。”
尽管距离乔元上一次见她，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但乔元还是记得十分清楚，她叫佐伊，现在改姓安德鲁，是肖恩和韦恩的亲生母亲，更是一个在美洲地区人尽皆知的强大女巫。
“都说贵人多忘事，但乔元小姐就不一样呢，连我这个几十年前才见过一面的小人物，都记得那么清楚。”
佐伊优雅地抬起手，在面前轻轻挥了挥，似乎在驱赶着满屋子的烟味似的，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的商业化微笑，“还是说，乔元小姐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刚好都和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有关，这才把我记起来的？”
“有话就直说吧，佐伊。”
听着佐伊那阴阳怪气的话，乔元的脸色有点绷不住了，直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我也很清楚，就没必要绕弯子了……说吧，你需要我怎么补偿你？或者说，我应该要对你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弥补我的过失？”
“代价？”
佐伊眯了眯眼，笑得更是嘲讽了，“你让一个灵能者家族一下损失了两名灵媒，让一个母亲失去了两名儿子……补偿？这是你能补偿得了的么？”
乔元神色一凝，顿时哑然。
确实……
比起以前死于意外的任何一个人而言，肖恩和韦恩的死亡，对于乔元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更何况是安德鲁家族！
但她能怎么办？
就算明知肖恩会受韦恩牵连而死，但韦恩的意外身亡，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她只以为，默尔他们要杀的，只是念初瞳；但他们动了韦恩，这是她想都不敢想过的。
“默尔·霍克、维基·怀兰、夏奇拉·罗素，还有一个叫宴渺。”
深吸一口气，乔元知道，事到如今，佐伊要真是认真计较起来的话，这几个，别说保护好那几个人了，只怕是她自己也要受到牵连。
于是她选择了坦白——
与其到最后佐伊出手惩罚时才把他们说出来，倒不如现在就把他们捅出来好了，说不定佐伊一个心顺了，还能对她下手轻一些。
“那些无关的人，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佐伊横了一眼乔元，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摆放在乔元身后的一盘约有30cm高的文竹，又幽幽道：“还是说，你把那几个小鬼推出来，是为了好给你脱罪用的？”
话音刚落，那盆文竹便被凭空而生的火焰吞没了，并迅速化成一片灰烬。
“佐伊！”
乔元急了，对于佐伊的实力，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十年前交手的时候，那是佐伊已经是盛名一方的火巫了，可以说，同样是二十岁的小姑娘，那时候的佐伊，和现在的塞利尔，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人。
更别说是，如今佐伊嫁进了安德鲁家族，日日受灵力的熏陶，现在会强大到什么地步，这是乔元不敢想，也是想不到的。
“别吼那么大声呀……可别搞得像是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佐伊无辜地眨了眨眼，露出一脸伤心的神色来，叹息道：“明明我只是一个失去了两个孩子的伤心母亲啊！唉……”
“够了，佐伊！想要什么，你就直说！”
事到如今，乔元已经不想同她再绕弯子了，也像是摸到了她的心思一般，沉声道：“我答应你……无论‘代价’还是‘补偿’，你提出的，我都答应会尽力找到并给你——这就是我的‘承诺’！你满意了吗？”
“你的‘承诺’，我收下了。”
佐伊低低笑了一声，这才表露出几分友善来，“听说‘命解’在你这儿呢……其实我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找你，我要找的，只是‘命解’。”
“不在，已经走了。”
乔元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变得轻松些，抿了抿唇，想起对肖恩的“承诺”，乔元把眼一闭，又道：“就在刚刚……你进来前的半小时。”
“半小时……”
佐伊眯了眯眼，即刻想起了方才站在弗朗西斯门前时的感觉，嘴角绽开一抹笑：“原来是这样啊……”
命解已经不在了，所以方才她感觉到的“比较重要的人”，是他啊……
是和“命解”一起离开的他。
“在不在你这里，已经不重要了……包括现在在哪里，也都不重要，因为我能找到。”
思绪很快就被理清了，佐伊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与得意，冷声问道：“名字呢？”
“念初瞳。”
明显听到佐伊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矛头也不在自己的身上了，乔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补充道：“祖母是九条抚子，母亲是……贝利斯家族的。”
最后的半句话，是乔元故意压低了声音说的。
她虽是答应了肖恩，不会把念初瞳的身份暴露给别人知道，但既然如今佐伊找上门来了，她自然是没有再办法再隐瞒的了。
毕竟如今让佐伊去找念初瞳，总比让佐伊留下来继续找她的麻烦要好。
更何况，佐伊要找的人，也是她想找的。
既然如此，那作为她这次担惊受怕的“代价”，把念初瞳的身份告诉佐伊好了。
“贝利斯家族……祖母还是九条抚子。”
佐伊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浓厚的玩味取代了去，“还有点来头啊，这个小丫头……呵，倒真是有几分‘命解’的样子。”
一直紧盯着佐伊的神色，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又把什么东西烧掉了一般，乔元如今只是敢看不敢言了。
“既然我要的已经得到了，那么……”
微笑着冲乔元点了点头，佐伊完全没有半点“刚失去两个儿子的伤心母亲”的样子，甚至对乔元飞了个吻过去，笑得一脸灿烂，“再见了，乔元小姐。”
凝结成墨蓝色的夜空，从玻璃窗外无声流了进来，很快就溢满了整个房间。
混杂着夜色的空气有些冷，尤其是被吸入鼻腔以后，更是刺激得安稳入睡的柯芷柃有了一丝动静。
下意识裹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柯芷柃稍稍弯曲着身子，因这阵寒气的侵入，她不得不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看向源头。
在没有灯光的房间中，视线几乎都是暗的。
她虽早已习惯了三生阁里，安顿像她这种亡灵的房间都是黑夜，但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今天，她是没有办法同以往一样，在这片黑暗中安然入眠。
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柯芷柃眯起眼睛，迷茫地盯着房间看了好一阵子，正想闭上眼，继续入睡时，门锁的转动声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谁？”
尽管脑袋因为熟睡而有些混沌，但她还是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几分疑惑不解，也有几分心虚似的。
朦胧之间，房门被打开了，她明显感觉到有一股比夜幕更为深沉的黑暗从门外涌了进来，伴随着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怒火踏入这狭隘的房间里。
借着走廊上投射进来的昏暗灯光，在看清楚走进来的人是何许人也时，柯芷柃就猛地愣了一下——
走进来的是一身黑色旗袍的乔元镜，尽管她背着光，但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柯芷柃还是看到了她漆黑的双眸中有烈火在静静燃烧着。
还没弄清楚状况，柯芷柃只见她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了，眼角顿时闪过一道银光，当她的脸被放大在眼前时，柯芷柃的脖间已然有了被刀锋抵住的冰冷触感。
柯芷柃屏住呼吸，在近距离的直视之下，她才看清楚聚积在乔元镜眼底的，除了愤怒的情绪以外，还有浓重的恨意。
“镜小姐……”
仿佛要把那尖锐的指甲刺进柯芷柃的肉里一般，乔元镜死死地掐着柯芷柃的肩膀，冷冷地直视着柯芷柃。
肩膀传来阵阵痛楚，但柯芷柃无暇顾及，只能微弱地呼唤了她一声，愣愣地望着她眸中的怒火，试图要把她往日里的冷静理智唤回来一般。
“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回应柯芷柃的，是乔元镜如刀锋般僵硬而冰冷的语气。
“您在说什么？”
听罢，柯芷柃又是一怔，刚应了一声，想要抬头去望乔元镜，却忽地感觉到喉间一凉，低眸一看，只见抵在喉间的刀腹锐利地擦过她的皮肤，划出了一道口子来。
灵力替代了血液，正悄然从伤口处溜出柯芷柃的身体，让她不禁皱起了眉。
“少在我面前装蒜，柯芷柃。”
乔元镜似乎本就心情不好，再被柯芷柃这么一耗后，耐心更是瞬间就消失了，只见她紧咬着牙，用强压着怒火的声音问道：“念初瞳的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中间，出的那个叛徒是谁？以及在帮着那个叛徒的人，又是谁？全都告诉我……我要你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