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着那雕刻着“弗朗西斯国际学院”几个大字的巨型石碑，肖恩垂了垂眸，如释重负一般叹了口气。
在石碑之后，有一座有高达十米的巨大拱门，而在拱门的前面，已经停有两辆白色轿车了。
学校的铁门在几人踏入学校大门后的第三步缓缓关上，肖恩忍不住抬头去看铁门之外厚重的浓雾——
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纸似的，铁门之外一片灰蒙蒙的，根本就看不到车道两边的人行道，也看不到黝黑色的柏油路，还看不到路边上的树木。
想起第一天来这里时，手机信号格上的红色叉叉，肖恩起初还以为这学校竟偏僻到连一点儿信号也没有，后来他才发现，他错了。
这里并不是没有信号，而是“不允许有信号”。
目光越过铁门，直望向学校里面的广场和教堂，肖恩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学校里面是太阳在晴空万里中灿烂地笑着，刺得他不得不眯起了眼。
眼前的景色显然与身后那像仙境一般的浓雾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确实是个奇怪的地方。
但对于他来说，他清楚得很，这就是结界内外的差别所在。
没有同那三个穿和服的女人坐在同一辆车里，念初瞳被九条抚子带着上了第一辆车，在后排入了座，然后把脑袋枕在九条抚子的大腿上，念初瞳只觉得疲惫正不断地从心里溢出，使她不得不闭上了眼休息。
窗外的树木不断地向后倒去，车里正在循环播放着的，是上个世纪末最为流行的古典音乐。
肖恩坐在后排，紧靠在左侧窗户边上，在他的右手边，是正襟危坐的九条抚子。
在九条抚子的右侧，是已安然入睡了的念初瞳。
见肖恩一直托着下巴没有说话，九条抚子再三确认念初瞳真的入梦了以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肖恩，轻声笑道：“敢在弗朗西斯里面算计乔元的人，你还是第一个——还是说，灵媒都这么狂的？”
“里面可不止我一个灵媒，您又不是不知道。”
肖恩把头侧了过头，目光直落在念初瞳的身上，淡然应着九条抚子的话：“只不过我和他不一样罢了。”
“我知道，”九条抚子又是一声轻笑：“他可离不开‘弗朗西斯’呢，而你……因为有了瞳瞳的血，所以你能一直追随她。”
“那也要她愿意才行。”
肖恩深吸一口气，垂了垂眸，收回目光，闷声应道：“感情也好，事物也罢，都是‘双向’才会存在的。”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已经算计好了，不是么？”
一眼就看穿了肖恩耍的小把戏，九条抚子又低声笑了笑，面容上却没有几分和善之意，“你可真狠啊……算计了乔元，算计了胞兄，还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按你这么说，我还把瞳瞳也算计了，不是吗？”
肖恩斜视一眼九条抚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只要在‘弗朗西斯’里面，我和他们就都是乔元的棋子……棋子的作用，不就是被用来算计的么？”
“所以你才会这么想离开，是么，灵媒肖恩？”
望着肖恩眸底的不屑与愤怒，九条抚子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这才多了几分温度，“倒也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乔元已经称霸一方了。”
肖恩抿了抿唇，把目光移去了窗外，没有再接话了。
穿过厚重的浓雾，总算看见了些许光亮，随着轿车继续往前行驶，那片光亮也越发强烈了，很快就把浓雾赶去了轿车之后。
肖恩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熟睡的念初瞳，正打算也闭目养神，眼眸还未闭上，一辆极为眼熟的黑色长轿车忽地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在看到黑色长轿车的后排，正坐着一名头戴黑色纱网礼帽的金发女人时，肖恩所有困意都在这一瞬间消散了去——
那是……
肖恩瞳孔一紧，神色也随之凝固了，身体下意识往后靠了靠，生怕在拐弯之时，被那辆黑色长轿车后排坐着的女人看见一样。
果然……
肖恩屏息凝神，直至那辆黑色长轿车彻底驶进去厚重的浓雾之中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紧攥着的手，掌心已有些许冷汗渗出了。
不愧是著名的灵能者家族，尽管他已经想尽办法封锁消息，但还是被他们知道了。
而这会儿，她也果然找过来了！
还好……
松了一口气之余，肖恩的目光下意识望向了念初瞳。
还好他们走得及时，还好她也平安离开了……
否则只怕这会儿，惦记念初瞳，惦记“贝利斯”的人，可就不止乔元一个了。
想到这里，肖恩的目光就不由得沉了几分，好不容易把目光从念初瞳身上挪移时，却正好对上了九条抚子那冰冷的目光。
“这是瞧见谁了，竟会让一个灵媒如此害怕？”
话里随是慢慢的好奇，但九条抚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肖恩身上，从未移开过，脸上那格式化一般的礼貌微笑中多了几分兴致，“让我想想看……怕不是遇到了‘本家’的人？”
“可能比那还要恐怖一些。”
见九条抚子这么问，肖恩自然是知道，他的表情都被她全部看到了去，只怕是那辆黑色长轿车也都被她留意到了，所以肖恩也没有打算隐瞒什么，轻轻摇着头，一脸嘲讽地笑了笑，低声道：“佐伊·安德鲁……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佐伊·泰勒，是么？”
九条抚子面露恍然状，但很快就轻声笑了出来：“毕竟是‘火女巫’，确实脾气大，不好惹呢。”
肖恩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他的这位不好惹的母亲，原来和塞利尔是同源家族！
难怪都是会控火术的人啊……
原来是同一个家族出身的。
“那您知道的就很多，”听罢，肖恩不禁眯了眯眼，望向九条抚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我原以为，您身在东方大陆，最了解的还是日本和中国的女巫们，没想到连……”
“肖恩，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巫，从一开始都是一家人。”
九条抚子轻轻摇了摇头，轻笑道：“无论经过多少年，分裂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巫’，都还是一家人。”
“家人？”肖恩眸子微微眯起，声音低沉：“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隐瞒瞳瞳的身份？”
直直地望着九条抚子，他猛然想起了入学档案一事，冷笑一声，问道：“但最让我不懂的是，您隐瞒是情理之中，可为什么还不更改瞳瞳的档案？明明您知道把她送进来会……”
“瞳瞳可是贝利斯家族的后裔哎，这么显赫的身份，我为什么要改？”
故作惊讶地望着肖恩，九条抚子一边啧啧了两声，一边乐呵呵地笑道：“再说了，这个世界上，不是一直都有人在找‘贝利斯’么？我这不是在帮他们嘛！”
看着九条抚子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肖恩更是诧异了，“可是您明知道，您这么做，是会把瞳瞳推进……”
“之前的她就是过得太安逸了，这不，好好锻炼锻炼她，看看她还有什么潜能，不是挺好的么？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一个个的上来都是下死手的呢……”
九条抚子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熟睡的念初瞳的后背，像是在抚摸一只酣甜入梦的猫咪一般，动作极其轻柔，声音也像是怕惊扰到她一般，轻飘飘的，缓缓传入他的耳里：“不过也好，托乔元的福，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到底有多少人还在惦记着‘贝利斯’的。”
“你果然是故意的！”
被她大言不惭的模样激到了，肖恩脸色一沉，即刻咬紧了牙，生怕吵醒了念初瞳，愣是把提高的音量又压了下去：“虽然不知道您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瞳瞳……不应该是您钓大鱼的诱饵！”
“你这话就不对了。”
淡淡地瞥了一眼肖恩，九条抚子轻轻摇了摇头，“瞳瞳是我的孙女，不是什么诱饵……我这么做，是为了更清楚背地里到底有多少人还是不死心的！不然你以为，在我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会贸然怂恿她先前的养父把她送过来？”
望着九条抚子的神色，肖恩忽地就哑巴了。
他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可远比弗朗西斯里面那活了几百年都还是青春容颜的三姐妹要恐怖得多了。
咽了咽唾沫没有说话，肖恩闷闷地把头扭了回去，视线放于车窗之外。
阳光洒落在大地上，为本就耀眼的金发更添了一层光晕。
一名头戴黑色纱网礼帽的金发女人下了车，并没有理会面前那雕刻着“弗朗西斯国际学院”几个大字的巨型石碑，而是回了头，一边带着墨镜，一边望着那厚重的浓雾出神。
“夫人，不进去吗？”
也跟着下了车的是身穿黑色西服，面容严肃的管家，见女人直站在弗朗西斯的正大门前，注意力却不在弗朗西斯里面时，他不禁有些纳闷了：“不是说要去见乔元小姐吗？还是说，您在等什么人来？”
“没有，”女人眯了眯眼，转过身，抿了抿红唇，声音冰冷：“只是觉得，刚刚和什么人擦肩而过了……而且还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