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亡命之徒奔进了体育馆大门。
汪泽洋上气不接下气，依旧不忘给众人指路：“左转进更衣室，然后直走就是泳池。”
六人冲到了更衣室门口，性别标识醒目地挂在墙上，左男右女。
六个人里只有李曼柔一个是女孩子，她跑到门前，脚步一顿，发出了世纪疑惑：“我该进哪个？”
闻远拉着她的衣袖将她带进了男子更衣室，说：“你跟我们一起吧，反正又不脱衣服。”
李曼柔：“……”
穿过更衣室，泳池豁然出现在眼前。暖气停了三天，但当代体育赛事里有一个热门项目冬泳。为了在场馆内模拟冬泳环境，标准泳池的池水当中添加了防冻剂，冰点降低，在停止供暖的情况下避免了完全冻结。
蓝绿色的池水死静无波，上面结了一层薄冰，倒映着观众席和天花板的影子。
云祁抬头向上看去，屋顶是半透明的材质，能透光，也能窥见一方天空的模糊画面。
变种人挤过更衣室，到了游泳馆内。
众人撒腿就跑，从入口跑上了观众席，在狭窄的座位中间狂奔。云祁嫌走道太挤，干脆直接爬上了坐席，踩着塑料椅子来回变道。
变种人大概有三四十个，有来自数理学院的，有来自办公楼的，也有在校园里半途加入的，围攻他们六人是分分钟的事。
六人绕着体育馆跑圈，从观众席的第一级跑到了最后一级，然后又忙不迭地翻下来，上上下下无穷尽也。
汪泽洋喘得比那些变种人更像狗，舌头都木了：“大……大佬，什么时候停啊？”
云祁：“再跑一会儿。”
凌焕：“就一会儿，真的。”
他们两人表面是在逃命，实际上在观察变种人，等待他们露出破绽。
过去几天的经验无一不在告诉他们，这帮鬼东西一点都不怕疼。若是受了攻击，他们非但不会退却，反而愈挫愈勇，比疯狗还疯。哪怕是中了箭，只要不伤在要害部位，他们都不会毙命。
正因为怀有这样的猜想，云祁和凌焕在小旅馆里初遇变种人时，保险起见直接砍头或者戳气管，总之，把最重要的部位去掉，他们就不能再张牙舞爪了。在后来的战斗当中，变种人的种种表现也验证了这一点。
但是，此刻云祁心中出现了一个悖论：既然变种人是没有痛觉的，那么他们为何恐水？
原地球时代出现的传统狂犬病毒专门攻击人的神经系统，尤其会严重影响控制“吞咽”、“语言”和“呼吸”功能的脑组织部分。
其中，控制吞咽功能的脑组织受到影响后，与此相关的唾液神经核、舌咽神经核和舌下神经核都会受损，引发喉部肌肉痉挛。
对于狂犬病患者来说，一个简单的饮水动作都可能引发剧烈痉挛。因此狂犬病人难以饮水。在这样高强度的条件反射下，他们对水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感，不仅不能吞咽，连听到水声、看到水都不行。
变种人即便吃人，咬人时吞咽下去的也只是人的表层皮肤，不带血或者其他体液，各个方面都符合恐水的症状。
官方通报声称，RB-86病毒的感染机理与狂犬病类似，那么变种人恐水是合理的。然而他们没有痛觉，又如何能感觉到痉挛引起的痛苦？
排除痛感，痉挛给人不适所剩无几，变种人也不至于寸步难行，丧失行动能力。
云祁跨过观众席蓝色塑料椅的椅背，问道：“变种人为什么会恐水？他们不是不怕疼么？”
“分管咽喉周边的痛觉神经并没有被损毁。”凌焕说，“我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
痛觉受神经控制，但并不意味着全身的痛觉都归在一根神经上。
云祁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得到什么令人叹为观止的回答。毕竟凌焕也不是相关专业从业人员，说不出建设性言论。
“……我随便问问。”云祁补了一句，“你不用答。”
他不习惯向任何人求助，尤其是凌焕。他开口并非有意向凌焕提问，只是思考到一定程度，就脱口而出。
可他多解释了那一句，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凌焕的注意力都在跑步上，没有再回他。云祁用余光瞄着他，确定他不像将要张嘴说话，心里反而荡出了一点空落。
汪泽洋脸红得像包公，孜孜不倦地发着牢骚：“这叫一小会儿吗？”
云祁：“更正一下，一大会儿。”
众人：“……”
四个学生都不是体育系，再有精力也顶不住一直跑圈。他们从早上出了图书馆跑到现在，除了挂在树上的几分钟，其他时候腿脚压根闲不下来。
但他们的命都绑在了腿上，谁敢放慢速度，就得喂变种人。
四人对云祁和凌焕艳羡不已。他们四人早就跑得呼嗤直喘，鼻子嘴巴全上阵，而云祁和凌焕面不改色，只是额角带了点薄汗，脚步仍旧轻快如初。
他们不知道的是，科尔贝伊军校的日常是每天十公里，风雨无阻。如果遇到越野课程，一天几十公里躲不掉。
凌焕和云祁毕业了几年，体力不敢比当年，但比众人还是绰绰有余。
跟着他们跑的四个人苦不堪言。空气好像在他们的口腔鼻腔里转了一圈就扬长而去了，根本没进肺里，跑得越久，就越缺氧。
四人面部发麻，腿上压了千斤的重量。
寡言如费萨尔都求饶了：“能不能……想个别的办法？”
闻远口干舌燥，两眼昏花，“再……再跑下去……呼呼……我还……还没被咬就先累死了。”
李曼柔：“记得告诉我妈……我死于一项……伟大事业。”
他们绕着观众席跑了十多圈，连哪把椅子掉了多大面积的漆都记住了。然而这波变种人不曾表现出明显的软肋。
明明中央就是个装满水的大游泳池，他们却毫无痉挛抽搐的预兆。
汪泽洋、李曼柔、闻远和费萨尔四人实在跑不动，命悬一线。他们互相帮助才能坚持到今天，把同伴送去喂变种人实属不人道。
就在众人放弃挣扎的前一刻，凌焕突然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把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扔到边上。众人都以为他是跑热了，想减轻负重。谁知他还没停下来，又脱下了里层的卫衣，露出了贴身的米色内衣。
云祁明白他是要干什么，便转身从坐席上跳了下去，向游泳池边跑。果然有一部分变种人被吸引了，接二连三地跟上他，扑向泳池边的走道。
紧追着汪泽洋他们的变种人减了一小半，他们四人拼尽全力分散开跑，把剩下的变种人分成了四队，分别走不同的过道。
分散开后，伸展空间放大，众人的灵活程度都高了不少。有跳远式前进的，还有翻跟头的，甚至有回头踹了变种人一脚的，活灵活现地演绎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凌焕脱完了上衣，站到了泳池的跳水台上，脱下长裤。
变种人紧追其后爬上了跳水台，挥舞着爪子，嘴张得像下巴脱臼。
凌焕以一个极其利落的姿势入水，碎冰被冲击打碎，水声陡然响彻全场。体育馆原本就是个很聚声的场所，这一声音仿佛开了混响，清脆之中带着点浑厚。
当然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上一秒还在猛虎扑食的变种人们此刻都开始了抽搐。
四个被穷追的小伙伴突然解除了危机警报，乍一停还不习惯。出于惯性，他们四人又在体育馆里多跑了半圈，随后才缓缓地降下速度。
水里的凌焕仰躺在水面上游动，制造出哗然水声。
起初变种人为何生龙活虎的谜题已经解开了——泳池里的水结了一层薄冰，把下面流动的水封了起来，而变种人只对流动的水存在恐惧心理。
泳池里的水温度极低，凌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得低温症。
云祁心说，真是个疯子。
他立刻让剩余四人去找绳子来把这些变种人都捆起来。四人去了室内的器材室，找到了几捆麻绳，还有拔河用的粗绳。
时间紧迫，没那功夫挑肥拣瘦。
他们都带着手套，不方便操作。
这些绳子虽然粗糙又硌手，但眼下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五个人便摘了手套，徒手解绳子。
凌焕在水里游了一个来回，四肢百骸被刺骨的凉意入侵，肌肉都绷得发痛。
他呼出去的白雾在眼前凝聚，模糊了他的视线，然后又消散。
云祁这边在火速绑绳子。
一共四十多个变种人，时间有限，来不及五花大绑，只好退而求其次绑了手。五个人的手指都被麻绳磨掉了一层皮，可是无人抱怨，都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正事。
几分钟后四十多个人都被绑好。
云祁回身对凌焕：“你可以出来了。”
凌焕手脚发麻，身体僵硬地从水池里爬了上来，坐到了台缘。
李曼柔：“凌长官，你还好吧？”
凌焕两片薄唇微微发颤，他哑着嗓子说：“还行。”
变种人们又蠢蠢欲动，不过被绑死了手，难以维持平衡，跑了几步就都摔倒了。他们四十个人共用了两根绳子，几乎都被绑在一起，摔了一个就会有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摔。
原本大家还打算找点工具制造水声，但他们不等他们动手就先扑了地，这道工序自然免了。
汪泽洋他们四个开始挨个搜身找钥匙，云祁则向凌焕走了过来。
后者站在地上，身上水珠滚落，把脚边都打湿了。
云祁脱掉了羽绒服，又脱掉了卫衣。
李曼柔惊：“不是说了不脱衣服吗？”
汪泽洋伸手在她眼前挥舞，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李曼柔哪里移得开视线，连说着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汪泽洋都瞄了他们好几眼。
凌焕和云祁两人皆是宽肩窄腰，身材英挺。
年轻男人的身体肌肉匀称，线条强韧。后背的蝴蝶骨恰到好处地引导着肌肉的走向，随着运动而起伏。
云祁脱完了内衣，又将羽绒服披上，对襟向凌焕敞开。
旁观的四人：“卧槽？”
李曼柔连忙别过头，强迫自己专心找钥匙，“我感觉我失恋了，不用劝我，我挺好的，谢谢，我真的没事……”
汪泽洋：“我觉得你要来套人工呼吸抢救一下。”